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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巴黎行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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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冉伸出右手,蜷起指头,犹豫着敲不敲门。

    周冉是上海人,她对吴方言有种天然的亲切感,因为据说上海话就是吴方言的一个支系。

    然而,屋里传来的腔调给周冉一种熟悉感,但她确实觉得很多话语又似是而非……吴方言的声母个数是汉语方言中最多的,有30多个,闽南话声母仅16个,粤语17个。

    吴方言可能是世界上发音最复杂,声母最多的语言——如果用字母文字表述,“吴方言”光声母就需要30个字母。

    这么多的声母自然造成了吴方言支系繁杂,据说相隔五里的不同村落,发音各不相同。而语言学家认为,这种发音各不相同的现象,是因为吴方言在传播中,其他支系丢弃、遗失了部分声母,于是,那些支系语言相对于正宗吴方言来说,有些发音是不存在的,是无法表述的……

    既然无法表述,当然听者会觉得这种语言似是而非。

    周冉的手指在空中停了一会儿,忽又觉得奇怪,因为自王成屋内传来的声音很单调,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味,仿佛是语音翻译软件发出来的机器音……哦不,屋子里王成的声音还算原声,他把这种语言说得很流利,但那些应和王成的声音则机械而单调,无论男声女声,听起来都一个味道。其中,有两个男声因为争论,嗓音曾重叠片刻,但前后两个嗓音,调门完全相同,都是标准的机器音,以至于无法分辨。如果不是他们的争论,周冉几乎认为屋内只有一男一女在跟王成讨论。

    犹豫了片刻,周冉已经可以断定:王成在屋内说的绝对是一种汉语方言,那腔调虽然听起来接近日语,但绝对是一种很接近上海话的方言……好吧,周冉不想纠结于语言问题,她现在比较纠结于:敲不敲门。

    吴方言听起来像日语,没错。语言学家认为:“现代汉语”是藏缅语系,“吴方言”为阿尔泰语系。吴方言听起来与日语有诸多相近之处,是因为日语是从吴方言演化出来的——这就是日本人所声称的:衣冠唐制度,礼乐汉文章。

    王成在屋内的谈话丝毫没有停顿,他知道周冉就在门外,他听到了周冉的呼吸声,但他自信周冉不会听懂这种语言——他现在说的这种标准吴方言,除非周冉是他们村出来的人,才可能听懂并领会……而与他会话的同伴嘛,他们当然是借助语音翻译系统进行交流的。

    这是一次考验,考验周冉能不能尊重个人隐私,以及遵守之前的合租协议。

    周冉通过了这次考验,不久之后,周冉的脚步移动——她自始至终没有敲门。她的脚步移向大门口,门边的钥匙盘轻微响动了一下,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声,然后是开门关门声。

    周冉出门了。

    大门口的玻璃钥匙盘里放置着车钥匙与门钥匙,另外还有一堆零钞。周冉出门的时候,稍稍犹豫片刻,忽然想起刚才吃的那顿晚饭,这顿饭共花去近千欧元,王成付款的时候毫不眨眼……那她还客气啥,这是个不在乎小钱的房东,零钱随便扔在钥匙盘中,事先说好的,她租住这里食宿免费,那就拿点钱吧——王成听到的悉悉索索声,就来自于周冉分拣钞票的声音。

    周冉是去附近超市购买食品的。她很自觉地只拿了一百欧元,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中,周冉忽然想到空空如也的冰箱,顿时为自己的犹豫而失笑……房东是记者,记者的工作是没有点钟的,自己搀和进去能干什么,有这功夫不如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填满空荡荡的冰箱。

    这笔购买食品的费用,周冉本打算自己出的,但走到门口,看见钥匙盘内散落的零钞,她想起之前的约定,更觉得自己不去打搅王成的决定英明……好吧,我遵守约定不去打搅你的工作,拿点零钞买东西装满冰箱,也是事先约定。

    去超市逛了一圈,周冉提着大包小包赶回,东西很多,周冉上上下下跑了两趟才拿完,一百欧元当然不够,她自觉自愿的添了两百……就当这笔钱是支付房租吧。

    进门之后,她发觉王成已经结束了会话,正在客厅的健身器材上做运动——她不知道,自己出门不久王成就结束了会话,然后将她的行李进行了彻底检查,确认对方没有携带任何窃听设备后,这才悠然地开始锻炼。

    作为一个性格冷淡的角色,王成并没有询问购买食品的钱怎么来的,他不动声色的接过周冉手上的食品袋,将这些东西搬入冰箱后,用轻描淡写的口气告知:“我马上出发去伦敦,有个采访任务。”

    记者嘛,东跑西颠是平常,周冉并未觉得王成的决定很突兀,她夸张的惊叹:“哎呀,你这么放心,把这房子交给我?”

    王成很淡然地回答:“留学生啊,难道你能在几天之内改换学校、改换学籍?”

    周冉一想立刻恍然:对呀!这屋子留给自己,难道自己能把屋里的东西偷偷卖了?卖了之后自己往哪里逃?除非回国,但……这最不可能了!

    “看来你很了解我们中国留学生,难怪你一听我来自上海,立刻答应合租”,周冉自动脑补:这个人经常东跑西颠,他找人合租是想找个看房子的人,难怪他肯免费让我租住,我还以为他想……那个呢!

    既然如此,周冉也不客气了,她拿出超市购物小票,坦然的说:“我从你钥匙盘里拿了一百欧,这是购物小票,剩下的钱你补给我?”

    看房子也要收费的有木有?伙食费你包了,权当付我的薪水。

    王成面不改色的跳下健身器材,接下来他的行动似乎印证了周冉的猜测——他擦了一把汗,取出钱包向钥匙盘里撒了一把钞票,扔了一张信用卡,而后说:“购物小票以后都扔在钥匙盘里,小票多了就整理出来,但我建议你以后刷卡消费……我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就要动身,我不在期间,如果有人来收费,比如收煤气费水电费等等,你从卡里支付。

    哦,每周五晚会有人来收衣服,你把脏衣服交给他;周日傍晚,洗干净的衣服会送到家,你注意签收。洗衣费是每月结算的,我一般收到账单从网上划拨;如果我忘了,你可以用信用卡结算——你的衣物可以一起洗。

    每周末保洁员会来打扫房间,需要当场结清薪水,用现金,我不在的时候,你注意别让她进我的房间……”

    王成将注意事项吩咐一遍,周冉叹了口气,故作伤感的说:“这是不是说:我每周末都必须守在家里……你以前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王成走回自己卧室开始收拾行李,周冉像小狗一般跟着王成,她进入卧室后,偷偷扫了一眼卧室内的布置,只见办公桌上放着一台大型台式电脑,屏幕上闪烁着股票信息;一张横宽五米的阔床,一个硕大的金属衣柜……屋内很整洁,每样东西都规整的没有瑕疵,连拖鞋摆放的方向都绝对垂直于床铺与屋门。周冉想了想自家卧室,笔记本电脑没有关,扔在床上;床铺上摊着书籍;衣服没有叠就卷在衣橱内——她禁不住有点羞愧。

    这羞愧没有持续多久,王成收拾好行装出门了,剩下周冉一个人,她无需面对这个令她羞愧的男人。忽然感觉很幸福。这么大的房间,全属于她了,随便她怎么折腾。这一刻,周冉忽然有种家的感觉,她赶紧再度联络父母……

    英法海峡隧道夜晚也很繁忙,小组成员们各自驾乘自己的车辆,分头进入英国,刚刚踏上英国的领土,百合传来消息:“二号的飞机刚刚降落了。他本人的手机没有开,但保镖的手机开机了,地点在戛纳,入住一栋私人别墅。监听的手机信号表明:这一行人有十五位男性,十位女性,我们正在调用当地路边监控录像,争取判定他们每个人的身份。

    我们刚才调阅了廖沙(阿列克谢的一种昵称)的租房合约,那栋别墅的租用期限为一个月,但……他们从来都是提前走的。”

    “继续”,王成简短地说。

    “我们调阅了那个基地的资料,基地所在小镇几乎是个军营,每个陌生人接近都会留下记录。基地存放化学品的仓库深藏于地下数百米,没有任何电讯信号能够传递出来,所以基地内部无法监控与窃听,我们对基地内部的情况一无所知。我们无法知道基地内部的道路情况,无法知道打开密码锁需要什么手段,我想那里一定戒备森严……我认为接近它的难度,不亚于接近大型粒子对撞机。”

    王成马上接了一句:“基地成员的资料有吗?”

    “我们已经查到几位成员正在休假,有一位正在伦敦酒吧……”

    “告诉我地点……”,王成接到地点后,立刻调转方向盘,冲目标所在地走去。百合跟在后面,关切的提醒:“小心点,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潜伏,一旦你暴露了,引来的追杀可能将无穷无尽……我得到最新消息说:公司攻击行动非常成功,据说这是十天前的动态,这让我赶到胆寒——十天了,公司彻底切断了与我们的联系,难道我们被放弃了?”

    “不可能”,王成平静的反驳:“制造我们需要花费多少钱,更何况我们刚接收了一项业务。”

    “这不能说明什么”,百合切断王成的话:“我早就在猜测:什么样的攻击行动需要持续那么久?如今国家战争一个月也能结束了,而公司居然花了近三个星期时间进行攻击,这太不可思议了。所以,在你进入隧道期间,我冒险与一位老友联系,这老友说攻击行动在十天前就已经结束?”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放在最后说?”王成很郁闷。

    “因为我不能保证线路安全……”,百合解释:“听说,公司在攻击行动中收获很丰厚,我那位老友含糊地告诉我,说公司准备利用这次收获,制作一个终极武器——正是这句话让我心里发毛。超级武器的诞生,意味着我们已经落伍了,而公司结束攻击行动,则意味着对手已经可以缓过手来,搜寻我们的踪迹。恰恰在这个时候我们接到新业务,这会不会是把我们当诱饵抛出?”

    王成思考了几秒,车辆继续平稳向前行驶,他平静的反问:“如果我们拒绝这次行动,会怎么样?”

    百合沉默了,许久,王成问:“你还在吗?”

    百合有气无力地回答:“在!我们……我们目前手头的资金量很充足,你我在俄罗斯潜伏一年,几乎没有花钱,在这一年里,我们等同于消失了,如果我们继续潜伏,也许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我们的钱也足够花了。至于你之前那次汉堡任务,我认为你无须担心……我们甚至可以逃离巴黎的。

    但那几个新人……我不能肯定,新人嘛肯定缺钱,不可能有人再像你一样,能在短短一年内积累如此雄厚的资金,他们可能很在乎这次任务,所以……”

    “你说这话,‘娃娃’能听到吗?”

    “所以我才在任务交代完毕后,跟你说这个问题——她现在已经去盯着二号,但我想这件事瞒不了她多久。”

    目的地酒馆就在不远处,王成靠路边停了车,淡然地说:“我想你低估了公司,如果我们潜逃,你怎么样我不知道,而我,即使能拜托这些新人的拦阻,事后公司绝对会找到我,所以,明知道这业务有疑问,我们也必须上。”

    下了车,关好车门,王成边走边回答百合:“唯一的办法是——快!只要我们的动作足够快,在别人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我们把任务完成,而后重新潜伏下来,在巴黎这个千万人口的城市,找到我们没那么容易。”

    一旦决定了,百合也很决断,她立刻回复:“我现在动身去戛纳,留下娃娃负责指挥调控。”

    “十小时我会抵达戛纳”,王成推开酒吧大门,笑眯眯地说。

    穿过英法海峡需要三小时,再去掉两小时的路途周转时间,总共行动时间只剩下五小时。而这一刻,距离接受命令时间,大约八小时了——这命令还不知道在路上耽搁了多久。

    带着笑眯眯地憨厚表情,王成一边在酒吧搜寻着目标,一边盘算着:在巴黎各个点的潜伏是他接受巴黎任务之后敲定的,每一个潜伏位置都出自他设定,公司是可能知情。当然,公司可能对他进行定位查找,以前他的躲藏轻易被公司察觉了,这说明公司有追踪他的最后手段——之所以说这是最后手段,是用m7做间接证明的。m7曾黑进公司档案库,追踪到了戏子、闪电,以及克洛苏的踪迹,但王成的底细始终未曾发现。过去王成只是小人物,不被注意,但在m7把追杀火力瞄准王成后,公司有多名员工被再次黑进档案库的m7挖掘出来,其中却没有王成,也没有一名s级别的员工。

    这说明公司对s级别的员工另有一套保密手段,而且这段时间一直未曾动用对他们的追踪定位信号,否则,一直与公司防火墙较劲的m7黑客,肯定会觉察其中蹊跷……所以,只要公司不动用这个追踪手段,那么他的潜伏点,公司就不可能获知——一旦公司动用了这最后追踪手段,那么所有的s级员工,身份都不能保密了。这个后果,公司不可能不顾忌。

    也许,这次王成是作为诱饵抛出的,但对诱饵这个角色王成已经做熟练了。以前公司都预先征求同意,如今不过是没有提前告知,以及没有后继保护小组,这没什么,一个s级刺客,s级黑客,s级潜入者,没那么容易消灭,王成的特长是屏蔽,他还有很多公司并不知晓的本领。

    这是一个军官酒吧,酒吧内的顾客多是身穿军装,或者不穿军装但浑身军人气质的便衣,酒吧中央的t型台上,脱衣舞娘正在卖力的表演,胸罩的肩带上挂满了五英镑的小钞

    ,音乐声嘈杂,军官们的喝彩与嚷叫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王成憨厚的笑容让他有了通行证

    ,他在一群军官的注视下走进吧台,拍打着吧台喊:“来啊,为阿森纳的胜利干杯,我喜欢这个‘兵工厂’,我喜欢‘枪手’……来一杯‘黑牌四玫瑰(顶级苏格兰威士忌)’,我只喝‘黑牌四玫瑰’。”

    阿森纳的队徽上是一门火炮,所以绰号“枪手”,或者“兵工厂”。

    足球流氓哪里最多:英国。

    王成的喊叫一出来,甭管自己是不是流氓,吧台跟前的军官一拍打着吧台欢呼:“女王万岁!为兵工厂,干杯,干杯、干杯!”

    王成一脸傻笑的挤开目标任务身边的军官,拍着吧台招呼威士忌,等他要的酒送上,王成毫不见外的搂着身边不认识的人,爽快地一饮而尽,而后大呼:“再来一杯,女王万岁!要连干三杯才够劲。”

    被他搂着的目标人物也兴冲冲附和:“没错,这场胜利干净利索,我喜欢法布雷加斯,阿森纳跟他签了八年长约,真是明智之举。”

    “再明智不过了”,王成扯着嗓子大喊:“最明智的是:我居然跟你是同一个想法……老板,给这位明智的朋友再来一杯‘四玫瑰’,这杯我付钱。”

    “谢谢”,王成的“明智朋友”感激的举起杯子,他挺高兴自己的看法被人赞同。

    王成很豪爽地与对方举杯相碰,一饮而尽。这股喜洋洋的情绪感染了“明智朋友”,他同样的讲酒一饮而尽,酒杯还没放下,就听王成扯着嗓子高喊:“再来一杯……给我的朋友也来一杯。”

    这就是朋友了?!身边的朋友打量了一下王成,感觉对方身上有一种气质,似乎……作为秘密军事基地的军官,他曾跟这类人员接触过,为了证实这点,第二杯酒举在眼脸上,他试探地问:“军情五处?还是七处?”

    王成眨眨左眼,掩饰说:“现在是欢乐时光,来,为阿森纳的明智,再干一杯!”

    军官放心了,他举起酒杯冲舞台上一位歌女照了一下杯,一饮而尽。王成假意才发觉对方的动作,他扭转过身子,用品鉴的目光审视了一下台上的歌女,赞叹说:“身材不错,嗯,眼光也不错!”

    军官觉得王成处处趁他心意,美酒趁他心意,对阿森纳的态度趁他心意,欣赏的球员趁他心意,连对女人的看法也趁他心意……这么趁他心意的朋友,见面不能只喝三杯,更何况是最好的威士忌。

    四杯五杯六杯下肚,期间歌唱的歌女下台来到军官面前打招呼,王成顺手取出一把五英镑钞票,大约有十来张的模样,醉意咧咧的塞进歌女胸罩,招呼说:“再来一首,我喜欢你唱的‘myhappyending’。”

    歌女关切的看了一眼军官,这时候王成正搂着军官的肩膀,没人注意到他的大拇指按在军官的脖子上,这位军官相较王成更加醉意朦胧,连眼神都是直的,他长者嘴冲歌女的胸脯倒去,王成用力一搀,军官发出一声响亮的打嗝声。王成赶紧歉意的搀起他,紧接着,军官似乎想要呕吐,王成急得满头汗,一边搀着他往厕所走,一边向歌女道歉……

    穿过了厕所后门,王成来到酒吧后的小巷,这时军官已经醉成一滩泥,王成四处望了望,招呼其余组员:“‘粉碎机’去缠住那个歌女,我猜测他跟军官今晚要约会,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把那歌女约走,让她无暇估计军官的约会。

    ‘赛车手’准备交通工具,我需要一家飞机停在基地附近;小丑立刻准备易容模具,旋风准备担任接应,鼻子做准备随我行动……”

    在伦敦干业务有一点好处,王成在此处有座“兔子窝”。

    王成一边搀扶军官走上自己的汽车,一边掏出对方手机,拆下电池与sim卡,而后开着车向兔子窝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