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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达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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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见的白素笺。

    普通的松黑墨。

    用的是公事行文惯用的宋体。

    上面仅书“顾公”二字。

    之后是三个生卒年份日期。

    这是……?

    要依此制成牌位,供奉在佛前。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乍惊之后即刻明了。

    这是什么人?

    看生期,应是父子兄弟的关系。

    同卒于一天?

    是暴病?时疫?水患?兵乱?遭匪?还是……获罪?

    与诗作者是何关系?

    这两首,一诗一词,诗作署名隋尊,词作落款辛翁。

    这隋尊、辛翁,是名是姓还是号?抑或干脆都是随手为之,当不得真?

    ……话说,引用别人的作品是要注明出处的,所以,她就帮原作者署名了,这算不得抄袭,顶多是引用吧?

    某人即便盗版还是很注意版权滴……

    “何必纠结?不管隋尊、辛翁是何人,诗作总归是真的。各位,头名取哪首?”

    惠和方丈不象其他人那般在意,必要识得庐山真面目。不管是谁,白马寺都要结个善缘。

    《青玉案?元夕》固然是极好的,但《白马寺?元夕》也不差啊,而且是专为白马寺而作。

    “呵呵,和尚,动嗔念了!”

    百里大学士打趣,除婴子粟一个晚辈外,大家都是多年老友,闻言不觉会心而笑。

    在他们看来,若论诗词意境文采造诣。当然头名必点《青玉案?元夕》。

    这首词,写景写情写命理,当真是僧俗通杀男女盖毙老少咸宜……

    “是呢,不管点那首。和尚你尽管照这个选佳木刻写牌位就是。”

    反正不管隋尊辛翁,一心念念地,就是将这三位顾公的牌位供于佛前,由得道高僧诵经加持。

    “老夫建议,头名取《青玉案?元夕》,次席取《白马寺?元夕》。各位以为何?”

    钟山长提议。

    众附议。

    有珠玉在前,再取第三名就显得意兴阑珊,看哪个都不顺眼不够格,梅大学士开口:“不若这第三就不取了,与这两首差之甚远。”

    众又附议。

    结果,本届白马寺诗会又创了个记录:第三名空缺。

    大事定了,几位老人家又聚凑在一起,反复品鉴吟诵,来回地琢磨,连连抚掌赞好。

    甚至起兴取了笔墨。现场临摹探讨。

    气氛热烈。

    婴子粟歇了莫须有的心思,再读那首《青玉案?元夕》,只觉得心绪浮浮沉沉,忽喜忽悲,时而热闹时而空寂,听闻那人昨夜也曾来观灯。可惜在观星楼前躇踌良久,也未见佳人踪迹。

    及至最后,从那楼上下来的竟是位相识的公子。

    香迹皆无。

    ……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火阑珊处。|

    辛翁这词,细看,上片不过渲染那一片热闹景况。

    看他写火树,写星雨。并不特异独出。

    若说好,好在想象:

    是东风还未催开百花,却先吹放了元夕的火树银花。

    它不但吹开地上的灯花,而且还从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

    燃放烟火,先冲上云霄,复自空而落,真似陨星雨。

    其间“宝”也,“雕”也,“凤”也,“玉”也,种种丽字,是为了给那灯宵的气氛来传神,来写境,盖那境界本非笔墨所能传写,幸亏还有这些美好的字眼,聊为助意而已。

    此词,前半实无独到之胜,可以大书特书。

    其精彩之笔,全在后半始见。

    后片之笔,专门写人。

    他先从头上写起,这些盛妆的游女们,行走说笑,留下衣香犹在暗中飘散。这么多丽者,都非他意中关切之人,在百千群中只寻找一个——却总是踪影皆无。

    忽然,眼光一亮,在那一角残灯旁侧,分明看见了她,她原来在这冷落的地方,还未归去,似有所待。

    发现那人的一瞬间,是凝结和升华,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铭篆。

    辛翁却如此本领,竟把它变成了笔痕墨影,永志弗灭。

    ——读到末幅煞拍,才恍然彻悟:

    那上片的灯、月、烟火交织成的元夕欢腾,那下片眼花缭乱的丽人群女,原来都只是为了那一个意中之人而设,而写,倘无此人在,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与趣味。

    这,恰如他昨夜的心情!

    苦苦寻索,只可惜,寻她千百度,数度回首,灯火阑珊处,却不见那人踪迹……

    看来,辛翁比他幸运至极,虽一夜相寻,但苦心痴意终有所得,那人珊珊而现,前早呼后遥应,也算得是苦尽甘来!

    可怜,他这满腔道不出、秘不能宣的心思……

    愈品之,愈觉辛翁笔墨之细,文心之苦。

    愈起了相识结交之意。

    此人,定不是她。

    脑中闪过那春花般的笑颜,那般通透出尘的一个人,可会有小儿女心思,将谁寄于心上?

    就是有,也不会是自己。

    老天何其不公!

    拥有的弃之敝履不知珍惜,想要的珍之重之却只能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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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届白马寺诗会惊现绝世之作,整个京城杏坛为之震惊。

    络绎不绝的人赶往白马寺观书赏诗词。

    据说,白马寺诗壁凉亭日日人满为患;

    据说。白马寺特意请了金石杨大家来雕刻;

    据说,辛翁隋尊是同一个人,这一点白马寺已出面证实;

    据说,辛翁隋尊神秘至极。至今尚未露真人真面;

    据说,若没有临摹这一诗一词,都不好意思以读书人自居;

    据说,好事者已满城搜索辛翁隋尊其人;

    据说,多个以才貌并举著称的美女纷纷向辛翁隋尊发出爱的宣言;

    据说,百里大学士、梅大学士、钟山长等表示。欲与辛翁隋尊同辈相交;

    据说……

    ……

    总之,辛翁、隋尊彻底红了,只要他想,立马就可以平步青云;

    若你是,恭喜你,从此踏上金光大道!

    也有一两个心思活泛行事龌龊的,听说真人一直未露面,居然跑到白马寺以辛翁隋尊自居……

    结果自然是被揭了底,老脸丢尽,绝了求仕前途……

    原来。人家留了暗号的!

    有心愿托付给白马寺,你是不是,一问便知。

    而这心愿,除了当评委的几位,没人知晓。

    这下,没人再去冒名顶替了……

    几位评委大人愤而谴之。心术不正,不配为读书人,已提请朝延,有功名的,革除功名,无功名的,不允参加应试。

    总之一句话,这两三个人,就此绝了前程,终生不能再举仕为官。

    名单一出。水无痕就早早得知,前往白马寺,拜读之后自叹弗如……

    不知,是不是夫人做的?

    看字,不是熟悉的……

    及至看到“愿见青玉案锦囊”几个小字时。心神一震:

    锦囊?

    锦囊!

    莫非……

    可是,亦会有其他人心愿不好明示,以锦囊装之的……

    不知……

    心头一热一凉,惊喜莫测。

    次日又至——是与不是,往生殿中自会有分晓。

    第三日再去。

    第四日又往。

    人人以为寻常——这些日子,但凡识文断字的,哪个没跑几趟白马寺?

    至于他每回都要在寺中转悠转悠,这是虔诚的表现——哪能只盯着诗壁不拜神佛?

    及至第六日,在往生殿里,他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

    新制的黑色紫檀牌位,金粉涂得晶亮夺目……

    是顾公之牌位!

    三个崭新的牌位!上书顾公之位,下接生卒日期……

    正是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

    泪水猛地冲出眼眶!

    是她!是她!

    辛翁、隋尊,是她……

    水无痕双目蕴泪,止无可止!

    双膝一软,跪倒堂前。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

    祖父!

    父亲!

    叔父!

    不孝儿孙泣上!

    愿佛祖庇护,魂归魄回,早日超脱!

    心情激荡,连连叩拜。

    这一刻,想大哭想大笑,祖父!父亲!叔父!

    您们在吗?

    看得到,听得到吗!

    不孝孙苟且存世,操贱业,令先祖蒙羞,待有一日顾门香火有续,儿自会前往地府请罪认罚!

    再回头看诗壁凉亭,百感交集。

    夫人身怀奇才,其行其言,淡泊低调,此番破例出手相帮,不知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仔细回想事情经过,知情者不少。

    不过,见到他取锦囊,目睹夫人做诗的,也就几个。

    护卫们不知诗作内容;

    嬷嬷和丫鬟是夫人身边人,想来可靠;

    唯三福一个知情人……

    三福是侯爷的心腹,那侯爷?

    他要不要先向侯爷说明?

    可是,他又该如何说呢?

    难道要把这父祖牌位之事讲出来?

    他不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就是他深埋心底的机密。

    能与她分享。

    却,不愿也不能与侯爷分享。

    他应该怎么做?

    还是,什么也不做,一切由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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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如此热闹,始作俑者却压根不知道自己做了件大事,成了焦点人物。

    直到这一日,与永安侯闲聊时,说起京城的热闹事:

    “……今年白马寺诗会出了两首杰作,连皇帝舅舅都惊动了,夸这辛翁隋尊有才华。”

    什么?什……么!

    辛翁……隋尊?!

    没等锦言反应过来,任昆从袖袋中掏了张纸出来:“喏,我也抄了份给你,怎么样,比你的中秋月不遑多让……”

    不会吧?

    入选不意外,就冲着头名去的!

    可是,这皇帝舅舅都惊动了,是什么意思?

    皇帝不是病了,还有这份闲情逸志?

    接过来一瞅……果然!

    难道,火候没把握好,风头出大了?

    惨了!惨了!

    任昆见锦言面色怪异,不由纳闷:

    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怪?

    自己就说了句比中秋月不遑多让,这就生气了?不可能啊,她不是这般小气的!

    那,所谓何来?

    忽然一个念头窜到脑中:

    不会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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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文中关于《青玉案?元夕》释义的部分文字节摘、整理自着名红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周汝昌对此词的赏析要点,特此注明。

    谢谢书友寻找于晴的打赏、我爱晖晖仔的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