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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琅得知姚理居然来到了盛京,也没有去在意,那家伙人品还算可以的,除了有些妖艳女气,不是个喜欢在暗中耍手段的人。
不然在终了阁被关押了两年,性子早就阴沉下来了,哪里还会那么跳脱。
“陛下……”高振弓着腰走进来,“奴婢是否可以告假一段日子?”
谢琅抬眸看着他,“有事?”
“是奴婢族里的消息。”高振垂眸,“奴婢和阿婉结为夫妻,不过我们两人无法要孩子,所以族里知道后,想让奴婢回家挑选一个孩子过继在膝下。”
“……”她瞧着高振,从对方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之前你们两人的意思,不是想着以后收养个孤儿的吗?”
不忙的时候,谢琅会和高振闲聊几句,对这个时代的家族意识,说实话,很是瞧不上。
亲人之间,感情好,不需要靠“家族”这个大概念来彰显,关系不好,“家族”反而成了拖累。
一个家族,只要人多了,难免会出几个坏坯子,为了所谓的家族颜面,其他的人都会被这几个人给连累。
“奴婢当初是这么想的,只是族里长辈却说外面的孩子不如家里的亲近。”
“这说话朕可不赞同。”谢琅提笔在奏折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放到一边等着自己变干,“若那孩子没有爹娘长辈还好,以后说不定会真心对待你们两人,若是因为孩子多,想着觊觎你们的财产过继,以后你们俩存下的那点养老本,不就被那孩子孝敬自己的亲爹娘去了?”
高振自然也是不愿意的,他的爹娘早已经不在了,不然他也不会追随者心爱的女孩,净身入宫。
如今族里看似是“可怜”他以后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实际上就是担心他随便领养一个孩子,把手里的钱都给了“外人”。
当年阿婉被她爹娘毅然送进宫,为的就是赚钱给上面的哥哥换钱娶媳妇,还要养活下面的两个弟弟,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不卖掉她卖谁?
儿子可是好不容易盼来的,再多也不嫌多,女儿早晚也是别人家的人,还不如提前卖几个钱呢。
当初他求着族里的人把阿婉买下来,以后两人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那笔钱还上的。
可族里的人呢?
互相推辞,谁也不肯为他出这个头。
如今却好意思舔着脸来给他“送儿子”。
高振不答应,但是宗族意识,在他心里还是很重的。
哪怕他恶心高家的人,却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被除族。
若是被除族,总感觉自己在这个世上,就成了孤魂野鬼,无处栖身。
“你都这般年纪了,还怕那些做什么。”谢琅言语慵懒,浑不在意,“再说你不得和你夫人商量一下?毕竟孩子以后是你们两个人的,怕那个宗族做什么,他们这些年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处了?反倒是你没少贴补他们吧?只想着从你身上占便宜,要来有何用?不过是一群蚂蟥,逮着你可劲的吸血。朕连姚太后都能狠得下心来,你那个宗族又算得了什么。”
高振沉默许久,才再次冲着谢琅见礼,“奴婢明白了,谢陛下。”
“明白了就别犯糊涂,好不容易和喜欢的人双宿双栖,凡事要有商有量的,别寒了她的心。”
“是。”
当晚,伺候着谢琅歇下,高振急匆匆的回到自己和阿婉居住的小院里。
“和陛下说好了?”阿婉入宫也有二十多年了,刚进宫的时候可能有些苦,后来跟在淳嫔身边伺候,一步步的成了淳嫔身边的掌事宫女,当年亏损的身子倒是一点点的调养了过来,如今虽说已有岁月的痕迹,却给人一种温婉娴静的气质。
高振拉着阿婉坐下,说道:“说了,陛下说过继祖宗的男孩为嗣子,对你我都不好,让我无需在意宗族的事情。我觉得这样也很好,而且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不乐意的。”
“我倒是不觉得委屈,只要你愿意,我都听你的。”她知道这个男人为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多,为了护着自己,连身为男人的尊严都能割舍。
最开始进宫的时候,因为出身太低,没有钱财讨好宫里的嬷嬷,她直接被安排到了浣衣坊,在那里整整待了五年。
这五年里,若非高振忙前忙后的护着她,她恐怕早就死在那吃人的皇宫里了。
当年在村中的时候,她就喜欢高振,奈何自家贫苦,为了兄长的亲事,为了一对弟弟的口粮,自己成了家里的牺牲品,当初她接连数日,跪在父母面前哭喊着让他们别送走自己,却始终没换来爹娘的怜悯。
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老死在宫里,也认为这辈子和高振再也没有相逢之日,谁想到半个月后,她居然在浣衣坊内看到了因为净身而脸色苍白的心上人。
当时得知高振成了内监,她悔恨的哭了很久,后悔当初为什么不一头撞死在家中,这样高振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地步。
谁能想到,两人还能有成为夫妻的一日。
哪怕他已经不算个完整的男人,阿婉也痴心不改。
这辈子,要与高振生同寝死同穴,绝不分离。
“我不愿意。”高振摇摇头,“以后等我们上了年纪,就和陛下告假,咱们用余钱在京城里买套宅院,然后领养一个孤儿,高家那边,我会去信和他们说明白的。他们想把我除族,我也不在意,只要你我二人在一起就好。”
“好,听你的。”
高振想着,大不了他从高家分出来,重新整理一个家谱。
古代除族其实是一件大事,基本上被除族的那一个,在外人眼里都是罪大恶极的,连你的亲人都容不下你,可见你的人品差到什么地步。
高振之前自然也是这方面顾虑,可想到要将族中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高振就嫌恶的很。
如今想来,他们夫妻俩过得好就可以了,管族里是什么态度呢。
本身两人就耽误了二十年,若是过继了族中的孩子,以后那孩子孝不孝顺先不说,万一好不容易养大,还掏空了他们这些年存的家底给亲生爹娘,那才是自作自受呢。
再说高家本就打着这个主意,来信说的很明确,过继自家的孩子,钱财还是高家的。
若是收养一个孤儿,那些钱可不是就打水漂了。
仙云阁,是盛京城数一数二的饭馆。
二楼包间内,谢琅正慢悠悠的喝着面前的茶水,茶,是高振从宫里带出来的,不多,也就能冲泡两壶。
当然,这茶叶比起周边三国还是要差点,毕竟大周就这个条件。
最好的茶叶出在北凉与南离的交界处,那块地方一垅之隔,一边属于北凉,一边属于南离。
生产的茶叶都是贡品,寻常人根本就喝不到。
也就是这两国的勋贵,或许能得到陛下的赏赐,这样才能喝的到。
“陛下,不止您是否可以通融?”姚理坐在对面,面带讨好。
“若朕的记性没有出问题,你姚家可是南离的镇国将军府,执掌六十万大军,是南离宣帝的心腹。”
“是这样没错。”姚理点点头,难得表情正经起来,“可若是我所料不错,莫说南离,恐怕西楚与北凉,早晚也会被你攥入股掌之中。”
“……”谢琅美眸微敛,看着在茶碗中上下浮动的叶片,“朕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
“可大周若是昌盛起来,周边国家难保不会有将其据为己有的打算,到时候即便是陛下你不想打,也得打。”
“呵,你以为朕会在意大周百姓的死活?”谢琅闻言,笑的捧腹,“谁给你的错觉?”
这次轮到姚理沉默了。
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阴晴不定,却没想到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是南离姚将军的儿子,虽说是庶子,可是想必他对你是极其疼爱的,不然如你这般性情,还能过得如此洒脱,极少。”
“陛下派人去南离调查我了?”
“还用调查?看你的眼睛就能看出来,一个不被家中长辈疼爱的人,很难有这样一双恣意洒脱的眼神。”
姚理眨了眨漂亮的狐狸眼,笑起来的时候性感的一塌糊涂。
“世人皆知,南离镇国将军忠君爱国,是南离宣帝的左膀右臂,第一心腹。”谢琅把玩着茶碗,里面的茶已经有点凉了,“如今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被你老子知道,估计你的皮得被扒掉一层。”
“或许吧。”姚理单手拖着下巴,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杯中沾了沾水,然后在桌上画着圈圈,“可是我见过你的能力,更见过你自身的实力,早晚大周是要面临着周围三个国家的入侵,届时陛下又当如何反击?”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想不到?”谢琅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想不到!”姚理摇摇头,“我从南离来到大周,途径了七座府城,观大周的军备力量很是薄弱,真要打起来,大周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朕能飞到你们的皇城,顷刻之间就能把皇族中人屠戮干净,就地称帝。”
“……”卧槽,还有这种做法?
也真亏的这个女人没有野心,不然现在整片大陆都要一统了。
其他国家都谁不是在关隘布置重重军事力量,唯独大周的边防看起来薄弱的犹如一张浸泡在水中的白纸,稍微一戳就能穿透。
感情不是她不在意,说不定心里还期待着他们发兵攻打大周呢。
这样一来,她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去屠戮对方的皇族了?
“你可以在大周玩,多久都没问题。但是丑话朕说在前头,来时如何,去时便如何,你若是从大周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东西,后果……很严重。”
“何谓不该带走的?”这个姚理真得仔细的问问。
“除了衣物以及盘缠,还有大周这两年推广的东西,一点都不能带走。”谢琅眸色清幽,“朕只管着大周百姓,其他的人若是想占我大周的便宜,朕能让他们怎么吞下去的,就怎么给朕原原本本的吐出来。”
姚理现在若是还听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虽说之前还真的有那打算。
不过既然不让带,那也没关系,他可以在大周多住些日子嘛,或者是在大周买套房子也可以。
反正南离一时半刻也不打算回去,等到十五公主再婚之后,回去也不晚。
“行,我怕了你了。”姚理举起手做投降状。
“听话些最好,若真的走到那一步,朕会留你嫁人一跳性命的。”
这就是姚理找谢琅的目的,既然得到了她的承诺,自己这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其实在终了阁看到谢琅的强悍,他的心里就已经生出丝丝的不安了。
得知谢琅不会主动开疆拓土,却依旧难以安心。
如今的大周还不显,可大周的百姓,却过得安宁平和,比起姚太后掌权时,现在的大周宛若新生。
有这样的帝王,大周的崛起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是,在南离却很难做到。
不说是南离朝堂上,文武百官如何的结党营私、明争暗斗,就是地方上,也是贪官污吏横行。
这些是怎么都无法断绝的。
可是这几日,姚理在盛京转了转,得知谢琅掌权时,第一件事就是接连下狱斩杀了朝堂所有与姚家有所牵扯的官员,贪官也在其列,差点没将大周朝堂给杀的五官可用。
虽说最开始的确会无人可用,可这只是阵痛,只要熬过去,大周就能焕发生机。
是好事,却非寻常人能有这般魄力。
其他的皇帝不知道朝堂上有昏官吗?不见得吧。
可为何还是纵容,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没办法,真要下手,哪里能杀得完。
再说一锅端了,他们这个皇帝可就成了光杆汉了,谁来帮你管理国家的运转?
大周女帝能做到,那是因为大周的国土真的很小,整个大周,也就和南离抚远郡差不多大。
即便南离那般广袤,谢琅想要掌控那个国家也绝非难事。
战场上都知道擒贼先擒王,若是她真的对开疆拓土有意,真的只需要斩杀对方皇族,就能成功篡位。
也正因为自家的老子是个最忠君爱国的,他才不得不走一趟,提前为他家老子求一道保命符。
盘踞百年的终了阁,只靠着她一个人就将其轻而易举的收入囊中,姚理还有什么可说的?
谢琏遇到了一个女子。
对方是个相貌雅致,性情温婉的人,只一眼,就让他记住了。
看到对方将一个孩童搀扶起来,并且为他拍去身上的尘土,那眉目弯弯的柔和眼神里,透露着丝丝的笑意,看的小娃娃都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和她道谢,然后跟炸毛的狗子似的,一溜烟的跑远了。
对方此时似乎察觉到了谢琏的视线,看过来后,因谢琏坐在轮椅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愣,然后福身和他远远的见了一礼,与身边的两个伶俐丫鬟走远了。
他并没有派人去打听这个女子的身份背景,只是觉得没必要。
“小姐,那人是谁呀,好生无礼。”
“如何无礼了?”女子看着丫鬟气愤的样子,笑道:“人家离着咱们很远,而且那还是在街上,若是怕看的话,我何必要出门?”
小丫头知道小姐说的没错,可就是觉得对方无理。
在大街上那么明晃晃的看着自家小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小姐,咱们回家吗?”
“嗯,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可游玩的了。”女子拿起旁边的一本游记,翻开折角的一页,“书中写着沧州府醉月湖风景秀丽,闻名遐迩,如今亲眼一看,倒不如书中记载的精彩。”
“写这本书的肯定是周人,可不就得使劲的夸赞嘛,小姐莫要往心里去。”
“倒也有几分道理。”
众人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到沧州府城外的一座高山背面,这里有一座依山绕水的小村庄,村子里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其中有一座相对来说要精致的竹楼依山而建,其他的则是成合抱之势建在周边三面,将那座竹楼护在中间。
马车在竹楼前停下,两名婢女先跳下马车,放好马镫后,小心的将女子搀扶出来。
“小姐……”竹楼里跑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看到女子后,赶忙迎上前来,“您可算是回来了,快进屋去看看吧……”
“孙嬷嬷,何事这般慌张?”女子赶忙问道。
“是夫人,夫人她适才咳血了,想来是那毒已经压制不住了。”
女子一听,脸色刷白,然后仪态都不顾,拎起裙裾,快步跑进竹楼里。
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她推门进去,一眼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妇人。
这女子双颊浮肿且泛着很不自然的红晕,尤其是双唇更是殷红如血,柔弱的眉峰深深的蹙着,好似在睡梦中都无法忽略那彻骨的疼痛。
“娘……”她上前轻唤一句,奈何对方好一会儿都没有给她回应。
“小姐。”孙嬷嬷站在女子身边,心疼的看着这对母子,真的是造化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