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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秀花内心就很不满意。
——随军是不可能随军的。
随军了家里重活谁做?娶媳妇儿花的钱不是白花了吗?这么一个壮劳力,一年能挣一两百呢,怎么能让她去跟小三儿一起,只顾自己的小家?
浪费!
于是赵秀花面上笑意更深:
“亲家,你听我跟你讲。我也不是拦着他们小两口儿不让他们见面,关键是小三明天就要去部队了,最多也就匆匆忙忙扯个证,再临时买车票……”
“一来不方便,再说,去那边儿也不好安排住的地方。毕竟谁也没想到回来这婚礼就定了,是不是?”
“你听我的,把孩子放我这边,我们婆媳俩先处一处,等小三那边安排好了,再让小河过去。”
说着又佯装亲热的拍了拍楚老太手背。
“放心,都是一个村儿的,我是什么人你不晓得吗?肯定不会亏待咱们姑娘。”
……
楚老太好悬没翻个白眼。
赵秀花是什么人?
她心里也门清!
但是,这瘟神一天不送走,他们一天就不能安心,所以甭管怎么样,这一条是咬死了不能松口。
两人各有心思,场面一度闹得十分僵硬,但楚老太害怕这场亲事吹了,这个瘟神送不出去,因此底气便输了一筹。
僵持一阵,此刻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讨论一下彩礼。
她看了一眼正百无聊赖坐在那里拿草逗蚂蚁的瘟神,想起来昨晚上三儿楚满垛也是这么被她踩在脚底下,还有三孙儿,被打得吱哇乱叫又赔出去两块钱……
楚老太暗自下定决心!
她叹息着说:“她婶,我是真不舍得小河,家里四个男娃儿就这么一个丫头,我可是当心肝宝贝的呢。从小都在用心教,就害怕她以后受苦。”
……
赵秀花面上笑吟吟的应承,心里却骂了起来。
好你个楚老太,想坐地起价是吧!
当谁不知道你们家四个懒蛋,就靠着一个勤快姑娘拼命挣呢!
这么一想,她竟还找出了一股道德上的优越感——毕竟,她赵秀花对待自己家三儿,虽然拿钱,但也没叫三儿去拼命啊。
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按照套路,接下来就该提一提彩礼了。
赵秀花对昨天商议好的88块钱万分不舍,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88就88吧。
但谁知,论起占便宜,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楚老太的胃口显然不是88能喂饱的。
只见她一口价咬出去:“这么着吧,你们家小三也是有本事的出息人,彩礼我也不要什么三大件之类的,就给两百块钱就行。”
言下之意,倒好似他们当真很厚道似的。
赵秀花险些一口唾沫就啐了出去!
两百块!
这是被牛屎糊了心吧?
两百块娶天仙也绰绰有余啊!
再看老楚家的黄毛丫头,200?!
呸你个老虔婆,居然这样也能张得出口!
……
金钱一事实在挫伤了赵秀华的神经,以至于此刻理智都快要飞完了,无论如何不能同意。
然而楚老太虽然想把瘟神送走,但是金钱也是她的一大软肋,这会儿咬紧牙关,说的委屈巴巴:
“是你们家小三先占我们丫头的便宜,那么多人面前,又是搂又是是摸的……”
“谈婚事了,还说什么时间紧没有时间办婚礼,又不办婚礼……这是正经结婚的样子吗?我们小河在这儿受大委屈了。”
“小河才多大呀,正是水灵灵的年纪,我是真舍不得呀……两百块钱多吗?也就是你们家三儿大半年的工资,我们小河一年也能挣到的!”
“我多留她几年,我们家一样不缺这钱!”
但是,公社的工分也不是全部都能换成钱的,这是一点。
另一点……唉,大家伙只想把她迅速送走啊!
……
话说到这份上,楚老太是完全不要脸面的人,哭起来也是相当能豁的出去。
赵秀花本来不想同意的。
她咬紧牙关,甚至都决定在重新换一个对象了,但就在这时,突然看见时岁丰站了起来,表情放缓并张嘴打算说什么,冷不丁想起他昨夜说的那888块钱,此刻浑身一个机灵!
200块钱是多,多得过888吗?!
“行!”
心痛到灵魂出窍的那一刹那,赵秀花恍惚看到了自己本就不富裕的钱包,又一次雪上加霜的模样。
“但是……”赵秀花眼神紧盯着楚老太:“嫂子,我话放在这里。”
“两百块钱彩礼我们可以拿,但是这丫头必须在家里好好陪我一段时间,不能轻易进部队给我们小三儿找负担。”
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
最起码得把这十个200挣回来再说以后吧。
……
既然想送走瘟神,楚老太本来不该同意的。
但是……那可是两百块!
她也激动得直打摆子了。
再看几个没出息的儿子,那更是浑身哆嗦——毕竟,身为一家子懒蛋,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一笔钱?
200,一家分五十呢!
所谓富贵险中求。
至于这么不能把人彻底送走……
到底嫁了人了,如果有不对劲,那也是老时家的问题……再说了,都结了婚了,哪个结婚的姑娘还时不时回娘家?
没这规矩!
楚老太想起楚河的铁拳,再想想如今的两百块,竟也咬牙点头了。
……
双方就此问题达成一致,200块立刻就结清了。
然后,楚河跟着楚家人会去拿户口本,时岁丰在自家准备准备,再去大队开个介绍信。
双方家长都表现的迫不及待,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趁今天,赶紧把手续都办好,明天领了证他就直接上火车——反正领不领证的,时岁丰是这么说的。
当然,时岁丰还以婚前采购为由,从赵秀花手里又抠出来50块钱。
这次赵秀花倒给的大方——反正这么大一笔钱肯定花不完,新娘子买了东西明天就要嫁过来,最终还是他们家的。
但是等到了他们家,这东西归谁,那就不一定了。
给就给,也让小三看看自己的大方,晓得养家的不容易,以后不要耽误工资寄回来。
而一路都在兴奋的哆嗦的楚家人回了屋,还没惊喜的笑出来,就见楚河落后一步,“啪”的一声,反手关住了大门。
气氛一时沉默。
老楚家:……
就……突然发抖。
……
而几个孩子听到声音跑出来,一看到楚河脸上熟悉的营业微笑,立刻尖叫一声,四下逃窜。
其中,大侄子更是叫的惊天动地:
“快跑!姑又回来打人了!”
老楚家立刻一团乱。
大侄子的演技不错,配合上大侄女儿的害怕啜泣,硬生生把一场打人事件,搞得像是灭门惨案。
而老楚家一群人挤成一团,楚老太缩在最后,牢牢守护自己怀里的两百块。
楚河微笑着握了握拳头。
“我要出嫁了,你们打算给我多少嫁妆?”
说完又叹息一声,从堂屋拎出来老楚家的宝贝金孙,拿手摸了摸对方脏兮兮的小脸蛋儿:
“明天就要出嫁了,我以后也不是老楚家的人了,这么多年的亏不能白吃啊——侄儿啊,你说我干脆叫你们爹都生不出来咋样?”
侄子好险没绷住害怕的表情,忍了又忍,还是好奇的问道:“姑,咋样才能让人生不出来?再说了,我爹他们已经有儿子了。”
楚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做出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把你们大大小小的传家宝都砍断!”
面前早已经受百般折磨的拼凑小桌终于忍不住,在这铁掌下提前牺牲了。
楚家四兄弟挤成一团,想起这段时间浑身惨痛但却找不到伤痕的种种折磨,还有即将会有的遭遇,竟忍不住啜泣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疼痛处!
…
第二天一大早。
时岁丰便推着从家里弄来的自行车来接楚河了。
晨光熹微,两个穿着破旧衣服的青年男女站在那里,相视一笑。
楚河对这个交通工具也挺好奇的,此刻轻巧一跳便稳稳坐在后座上——因为时岁丰还要赶火车,所以这次没有去县城,直接去的市区。
去市区骑车要三个小时,这不,出发时才六点半呢!
楚河坐在后座美滋滋地掏兜:“你还有多少钱?我昨晚可是发了笔大财,一共弄来318块7毛5。”
但她随即也黯然叹气:“就是老楚家闹翻天了,说我再要钱,再打人,他们就去找民兵,找红,兵——宁愿坐牢,也不让我得逞。”
时岁丰却满是赞许:“非常优秀了。”
他还不忘趁机教育楚河:“虽然薅羊毛要持续发展,但是首先咱们也得看这只羊长得快不快。”
“不快的话,趁早吃掉,才最划算。”
“老楚家离了你,他们能挣下钱吗?干脆收割一笔大的,也算是弥补你这么多年的辛苦。”
楚河也深以为然,并对此次市区之行万分期待:
“等会儿到了,咱们先去国营饭店吧,我要吃顿饱的!”
这段时间她都没敢放开肚子,日子难熬啊!
……
时岁丰也轻笑一声,骑着自行车动作飞快,半点儿也没显出疲态:
“行!今天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把钱全部吃完都行。”
“放心,我带够粮票了。”
至于有多少钱嘛……从家里弄的50块,再加上自己的一部分钱,还有昨天从楚河湿透的衣服里翻出来的那笔钱……
不说多,500是有的。
楚河对如今的金钱已经有了明确的概念,两人如今加起来能凑800块,简直是一头黑白花在向她招摇扭屁股!
这可真是太幸福了!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晃头晃脑,已经开始饿了。
不过,时岁丰又问:“怎么样,你想好没有?是今天直接跟我走,还是等过段时间你自己过去?”
他昨天已经让大队开出了介绍信,以防万一,其中有一张并没有填上内容。
至于大队长为什么这么贴心……那,就是金钱的魅力了。
……
楚河却不同意。
“那不行,你不是说这么些年来给家里寄了不少钱吗?我现在走了,岂不是便宜他们了?”
时岁丰想了想:“还好,这么些年,我一共寄了1360块钱。这次给彩礼200,又拿了50,剩下的就当我孝敬父母吧。”
“这怎么能一样?!”楚河在身后很不赞同。
她如今处理家务事相当有经验,于是这会儿也毫无保留的传授:
“你不能这样纵容他们的胃口。”
“你觉得你是在孝敬家人,但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所以,要先给巴掌,再给甜枣,这样有利于家庭和谐。”
害怕时岁丰不信,甚至还开始举例子:“你看老楚家,以前兄弟四人各有心思,如今多么团结。”
“你听我的,我不能就这样让他们占便宜,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你的辛苦,体谅你的不容易。”
时岁丰忍笑:“行,我家还有两只鸡,我妈房间带锁的大柜子里全都是吃的,你看着安排吧。”
楚河郑重点头:“你放心,你一个人先回去安顿下来,收拾收拾屋子,准备多点吃的,等我把这边收拾完了再过去。”
时岁丰点头:“行。我把介绍信留给你,到时候你看着自己填就行了。”
“另外,说结婚是骗人的,黄毛丫头,还是好好长身体吧。到时候你就说是我妹妹,小时候被送人,但是家人出意外后找过来的亲妹妹。”
“放心,哥哥不会让你饿到的。”
楚河想了想,既不用改名字,还可以光明正大的蹭吃蹭喝——准了!
既然事情都安排妥当,她看着仍旧遥远的没边儿的市区,对国营饭店有着难以想象的期待。
主要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是几个侄子侄女太卖力,总得犒劳犒劳的。
于是忍不住拍了拍前头哥哥的肩膀:
“那个啥,你骑自行车累不累?要不我来骑吧。”
…
片刻后。
时岁丰麻木的将大高个儿缩在后座。
前头,1米5的小短腿儿是够不到二八大杠的车蹬子的,所以那个新鲜出炉的妹妹没有坐在座位上,反而将腿从前杠下方塞了过去,站着就将车子骑的飞快。
时岁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和尘,实在不想承认——他的新妹妹,有着超越所有人的大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