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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与诸君相聚,坦白的说谈不上什么感情,当然也说不上什么恩怨。既然熙文兄此刻提起,我寻思大家都为虞朝少年,那就以少年为题。”
傅小官话音刚落,此间陡然安静。
燕小楼扬起了头,脸上一片喜意,燕熙文等人很惊讶,这小子不作诗词而要作文章……这会是什么样的文章呢?
苏苏夹着一尾虾左右看了看,咦,这些人都盯着傅小官干啥?不就是作一篇文章吗?他们好像很吃惊的样子,难道傅小官以前没有作过文章?
这些人都放下了酒杯,似乎是在等着,那我这虾是吃还是不吃呢?
苏苏想了想,将虾放在碗里,也充满好奇的看向傅小官,他会作一篇什么样的文章呢?
燕小楼去了书案,“我为公子磨墨。”
傅小官也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笑道:“不,我诵读,你来写。”
燕小楼心里愈发欢喜,“那……小楼就不客气了。”
傅小官看着窗外飘舞的大雪,和大雪下白茫茫的未央湖,斟酌三息,徐徐开了口:
“天地苍苍,乾坤茫茫。”
一股勃然大气忽然涌起,所有少年们尽皆屏息住了呼吸。只有燕小楼落了笔,在那纸上流动的沙沙之声。
傅小官背负双手走了两步,又诵道:
“少年虞朝者,则虞朝少年之责也。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
……”
傅小官徐徐转身,看向在座的少年,神色严肃,目光凝重,双手举过头顶。他的声音忽然高亢: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稍顿,傅小官的手指向了这群少年,又道:
“美哉我少年虞朝,与天不老!
壮哉我虞朝少年,与国无疆!”
……
过了数息,傅小官笑道:“我说完了。”
然而此间依然无声。
所有人面上的震撼表露无遗,就连苏苏都忽然觉得这家伙还真有本事,她虽然不懂其中之意,但听起来却震耳发聩,令人斗志昂扬热血澎湃。
而燕小楼手中的笔依然没有放下,她直愣愣毫不避讳的看着傅小官,心想……这就是我心中的英雄少年郎!
又是数息,燕熙文鼓起了掌。然后卓流云鼓起了掌,接着方文星安六月,跟着就是施一鸣四人。
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激烈,然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燕熙文这一次心悦诚服的恭恭敬敬的再次对傅小官行了弟子礼。
“美哉我少年虞朝,与天不老!壮哉我虞朝少年,与国无疆!傅兄之大才,熙文望尘莫及,此文出世,定入国学,以鞭策我虞朝少年担己之责任,写少年虞朝之盛世篇章!”
他收回视线看向了施一鸣等人,微微一笑,又道:“我曾经也是眼高于顶的所谓才子,而今再回首看过往之自己……”他摇了摇头,“那便是幼稚荒唐!”
他伸手往这些人一指:“我非教训尔等,我也没那资格教训尔等,可尔等听了这一篇文章作何感想?你们扪心自问,包括我自己也扪心自问,我觉得我连给傅小官提鞋都不配!”
燕熙文激动起来,他大声的说道:“你们能写出水调歌头那样的词?你们能写出赈灾方略那治世文章?你们能写出壮哉我虞朝少年这样的雄文?”
他抬起头望向苍茫未央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施一鸣等人此刻都已低下了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回首我们曾经过往,能作出一首好诗便沾沾自喜,能写出一篇好文章便洋洋得意。我们从未曾去想过这个国家存在的问题,从没有去寻找解决此中问题的方法,我们背靠大树,不惧风雨日晒,过着奢靡的生活,然后便忘却了曾经的理想。”
“这是我们的悲哀,这也是虞朝的悲哀!”
“今日得傅兄一文,我才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也才清楚了自己毕生奋斗的目标——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来来来,就为这文章,我等……不醉不归!”
燕熙文状若癫狂。
“小二,上酒!”
“傅兄,你我亦师亦友,熙文只能说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来来来。这第一杯酒,熙文敬你,得你指点迷津,令熙文茅塞顿开!此后,熙文以你马首是瞻!干!”
傅小官这就有点难受了,他没料到燕熙文居然因为这篇文章而如此兴奋……这一杯是不够的,燕熙文和他连干了三杯。
可接着他就更难受了,施一鸣居然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为傅小官满上,然后说了一句话:“其实我还是不喜欢你,但这文章我很喜欢,三杯以表达我的歉意!”
接着是薛东临,席爽,费谦,方文星,安六月,黄晟,最后是卓流云。
每一个都恭敬的向傅小官行礼,然后三杯,然后他们走向了那书案,将那文章抄录了一份。
苏苏早已瞪大了眼睛,在道院武功高绝者能够获得别人的尊敬,原来在这人世间文采精妙者同样也能获得别人的赞美。
这家伙……是真有本事的呀!
燕小楼看着连喝了二三十杯的傅小官隐隐有些担心,他会不会醉了?这文章还没名字呢。
于是她上前问道:“公子,此文之名为何?”
傅小官已有七分醉意,他走到书案边,接过燕小楼递来的毛笔,想了想说道:“它就叫虞朝少年说!”
五个字落在了这张纸上,依然那么潦草,但看在燕小楼等人的眼里,这字却显得那么的狂放不羁。
燕小楼将这文章小心翼翼的吹干,收入了怀里,又看了看傅小官,转身走了出去,傅小官现在需要一碗红枣莲子汤。
……
宣历九年正月初二,傅小官醉于四方楼。
同日,《虞朝少年说》流传了出去,起于六大门阀之燕阀,然后如一道浩渺水波般荡漾开来,飘去了秦府,飘去了上官文修府,飘去了董府,也飘入了皇宫。
是夜,宫里依然热闹。
就算是喜欢清静的尚贵妃的蝶仪宫里,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皇帝虞胤躺在暖炉边的椅子上,手里正拿着这篇文章。
虞问筠坐在一旁为他捶着腿,虞问道坐在另一旁煮着一壶茶。
尚贵妃一脸笑意,看着这温馨的场面,便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
“贵妃啊……这小子,当真了不得!”
“陛下说他了不得那自然就了不得了。”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此言,贵妃认为何解?”
尚贵妃笑道:“臣妾初见时候也曾想过,这意思便是希望虞朝少年能够有所担当迎难而上,而不是推诿。”
“嗯……都是虞朝的子民,如果这虞朝少年真能有如此觉悟,何愁我虞朝不兴!”
“正是如此,所以这后文里他用了诸多比喻来勉励少年们,才有了最后那两句,美哉我少年虞朝,和壮哉我虞朝少年。”
虞胤频频颔首,再次细读,又问道:“这干将发硎……干将是何物?”
“臣妾也不知道,按其意思,应当是某个武器的名字,可能是一把刀或者一柄剑。”
“哦……”虞胤又点了点头,将这张纸放下,“你帮朕记一下,这篇文章开了朝让上官文修载入国学,另外就是着国子监将这文章宣扬全国,朕要让全国的少年们都要熟读此文,都要明白此文之深意。”
尚贵妃点了点头,虞问筠嘟起了小嘴儿,问道:“父皇,他既然写出了如此励志之文,你当如何赏他?”
虞胤一怔,哈哈大笑,摇了摇头,果真是女生外向,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心心念念为那小子着想。
“这如果算是功劳其实也说的过去,可这功劳却不是明面上的。这篇文章或许会影响很多少年,可并不能说这就是傅小官的功劳。所以……一切都等武朝寒食节文会之后再说吧。”
虞问筠正要辩驳,却见尚贵妃对她使了个眼色,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
“明日宫中无甚大事,你可出宫去看看他了。”
虞问筠大喜,“多谢父皇!”
“你倒不必谢朕,朕怕的是你再不出宫,那董书兰和傅小官之间的亲事就要定下了。”
“啊……”虞问筠顿时紧张起来,“他们……要订婚了?”
“哼,等开了朝,朕得把董康平叫来,傅小官和董书兰之事可以,但不能放在朕的九公主之前!这家伙越来越胆大了,年前朕还隐晦的给他说过,他却装聋作哑,叫那傅小官过了年就着人上门提亲——这家伙,居然未曾把朕放在眼里!”
虞问筠更加忐忑,便幽怨的说道:“臣女曾经可是和你说过,若不想坏了这宫中的规矩,便将臣女过继到董府,那样臣女就能嫁给傅小官了……可父皇你不同意呀。”
“没那可能!朕绝不会便宜了董康平!规矩……规矩是可以变的!他傅小官必须先向朕提亲,才轮得到董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