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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章 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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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墙外近处的府邸。

    因为这个地方是距离王室宫殿最近的府邸,又因为嬴政对裔刖的信任以及依赖,他的太傅府邸便建立在了这个距离权利中心最近的地方。

    那肤色胜过苍白的雪色,如同上等的凝脂玉一般的肤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的显得熠熠生辉,倒不是普通的光彩照人那般,而是一种沉静的细腻,渐渐在阳光的锋芒之下显露的光芒,慢慢地超过了阳光的耀眼。

    那依旧是月牙色的长衫已经用上了秦国为数并不多的丝绸制作的外衣,那样的外衣粗略看着简单的很,但在那月牙色的外衣上都用当时不多的银线细密地缝制了许多自然而然行云流水的图案自领口到袖口,无一不是当时最为精细的针脚,每每在他的衣边就有类似的图案。

    他永远带给人独特的感受,而人也是永远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碧波与离幽难得的站在一块儿,看着那个她们看了许久都是百看不厌的男子,一个在心中默默地緋腹,一个则是增加了对那人的爱慕之情。

    而那始作俑者却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带给她们什么的感受,只是静静地摆弄着平日里疏离喜欢摆弄的那些花草。

    修长节骨分明的手指在花草丛中穿插,试图找出最令人满意的一株植物。

    离幽看的厌烦,这个师兄虽然是天人一般的存在,但自己看的多了,才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

    师兄是个男子,迟迟没有成婚倒是不打紧,现在不过二十多的年岁,何况以他的存在,哪怕到了四五十岁和定是还会有女子趋之若鹜的,可是自己……

    自己也是逼近二十的年纪了,若是成日再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只怕就真是嫁不出去了。

    虽然,她也没有打算想要嫁出去。

    碧波则是不同。她已经是过了当时女子出嫁最美好的年华,就这么一心追逐一个心本就不在她身上的男子,而她自己何尝不是娇花一朵,未在闺中待放,只因遇见了他便开出了自己最艳丽的时候,而到如今……

    花开了这么多年,虽未枯萎,到底也是不如从前一般娇艳。想到这里,她不禁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离幽本就自己在心里默默地咒骂这个害人的师兄,突然听的身旁的人这样一声叹息就更是觉得耳朵难受的紧。

    不过……她突然注意到了碧波的叹气方式,不过是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离幽自己在武功上也不过是个半吊子,只有轻工练得极好,但在气息吐纳方面,她却是有着极高的领悟,这是天分,连裔刖都及不上的天分。

    她立即感到了碧波的吐纳方式与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而且是有了内气调理的结果,但她知道碧波是一个可以嫁人绝对是良家妇女的良好典范不会有半点越矩,从来没有学过功夫在身上,突然间……

    她虽然在揣度人心与“读心术”这方面没什么造诣,只是能大概感到碧波的不同,是从那天晚上赵鸢儿来闹过之后开始的。

    碧波不像她们,她的心思大抵就是儿女情长的困顿,而她也知道,在赵鸢儿心中,不论身处什么境况,儿女情长绝对不会是自己一身所牵挂的事情。

    想了想,她顿时觉得厌烦,转身便想着去搜寻房梁下那身影,可待到自己奔到最近的一处房梁下,才猛然想起,管夫被裔刖给派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这么一想,顿时自己连蹦跳的劲儿都没有了。本来还有个管夫可以让自己欺负,现在连一个可以欺负的人都已经没有了。

    而那天人一般的男子,终于的众多花草中找出了最让自己满意的一株植物,嘴角噙了一抹笑容,带着那千挑万选的植物便走进了自己专门的屋子。

    将管夫与疏离派出去之后,他就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当日发生了什么的痕迹,他的真气也不再浮动,嘴角依旧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然后穿梭与那些花草之间。

    那些花草,有一半是毒物,一般是良药。而哪一半才是毒物哪一半才是良药,却只有他自己与疏离能够分的清。

    碧波看了半响,也离开。

    自从那日之后,她夜夜都出门,每回大约是半个时辰,渐渐地需要躲避府中的下人变成了渐渐地靠着速度与轻快的脚步谁也不用躲避,因为已经逐渐捕捉不到那纤细的身影。

    ……

    韫迭宫中。

    赵鸢儿看着太阳这么耀眼,本想这晒晒太阳的心思都没了。仆瑶将药碗又捧到了她的面前:“良人怎么就不想晒太阳了?或是对身子有好处。”

    赵鸢儿接过药碗,温和一笑:“阳光太过耀眼,伤着自己便不好了。”说完,将那黑漆漆的药物仰头便喝下。

    药碗是漆黑的,想到了自己在这个地方喝的第一碗中药,中药气味苦涩难闻,她还记得那个男子贴心地为她准备了甘草,怕她太苦;自己因为喝的太着急呛着,那男子也是温柔地为自己拍打背部,似是有责怪地意味笑她为何这般着急。

    而今,她已经不再惧怕中药的苦涩,那苦涩的气味在她的口中回转,也不想拿那甜腻的糕点去去味任由那难受的气味充斥自己的口腔。

    仆瑶端着精致的糕点站在她的身边,看她一口气便将药给喝完,又端着药碗不知在想些什么,默默地叹了口气,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默默地退下去。

    赵鸢儿坐在屋子里,她毕竟是现代来的人,跪坐这样的方式对他们这里人来说是习惯的,于她来说还是太难受,所以不在场合的时候她便是坐在自己命人特作的软塌上,有点像现代的椅子,但还是低了一点。

    她慢慢地倚在椅背上,在屋内并不算明亮的地方看着那耀眼的阳光。地板是用木头铺垫的,也不知道是打了什么东西,地板也是光滑的紧,经过阳光的照射便反射出亮光。

    自从以为是普通的发烧醒来之后,已经两天了,她便一直是这样呆在屋内,嘴上说着想出去晒太阳,但到了时候都以各种理由拒绝,这两天除了荆轲与仆瑶便谁都没见。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怎样,只知道这几天什么都不想,突然开始回忆起自己以前的记忆,发现真的是苍白的很。除了逃亡与杀人,还有什么是值得自己回忆的?

    于是她便端着白开水一般的回忆日日坐在自己为自己制作的安份小屋里,不愿意见人,不愿意见光,不愿意动,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

    太累了。要暗算自己的人太多了,她真的是防不胜防,她不过是一个异世的旅客,何苦将自己投入这纷繁复杂的杀戮当中?就算自己只是安份地呆着也是死去,那便让自己安份地呆着吧。

    至少,死前也少受一些折磨。这样安份地死,总比垂死挣扎要来的安逸的多。她刘莹这辈子都没享受过安逸,死前安逸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她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那么……就这样吧。

    肌肤苍白地如同冰天雪地一般的女子,面上表情柔和地,回忆着无趣的人生,静静地缩在眼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安份地不再说话。

    苍白毫无血色的肌肤,琉璃般的眼睛此刻也没了平日里默默绽放的光彩,只是看着一个地方发愣,一动不动,完美地像一座雕像一般。

    只有微弱地呼吸。

    仆瑶方走出来,荆轲立即将她拉住:“良人还是那般么?”

    仆瑶点了点头。

    荆轲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去一趟。”

    仆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已经隐隐地建立了一种默契,仆瑶为他抹去衣角莫名蹭上的一层灰,道:“你可要小心。”

    荆轲点了点头。若只是普通人,仆瑶自然不会替他担心。但对方是裔刖,便不得不小心应对着。这个人,一直看不出他到底是敌是友,而他们的这一决定又根本没有与赵鸢儿协商,不免让她心中有些担忧。

    但,还有什么办法?就算机会渺茫,也是值得一试。

    荆轲便趁着换班时分,趁机便出了宫里。

    阳光渐渐失去了热度,屋内的气温也顿时冷了下来。赵鸢儿感到了身上突然袭来的寒意,略微地继续坐了坐,便道:“仆瑶,将炉子点上。”

    曾经排斥点暖炉的她,终于习惯将炉子点的暖烘烘的,烘得一室的光明。

    看了看那还亮着的天色,喃喃:“日子突然来了那么好的日头,只怕过不了多久,雪也将至了。

    仆瑶将炉子点上,屋内的气温又渐渐回升,她将笑容挂在了自己的脸上,走到赵鸢儿的身边:“良人,只怕是过不了几日,便要降雪了,到时可与胡美人一同玩耍。”

    顿了顿,瞧瞧地看了看赵鸢儿的神色,见没什么异常,便大着胆子继续说:“记得去年在府邸的时候,良人也是喜爱玩雪的。”

    赵鸢儿收回了目光,坐到榻上:“仆瑶,去让他们上菜吧,我饿了。”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仆瑶的问题,仆瑶却知道自己或许让她不快了。一直摸不清良人心性的她,在这样的时候更是感到心颤。在这暖如春日的屋内竟是生生地从地上爬上来一丝凉气,看着面色如常的良人,只得赶忙便领了命令退下去。

    赵鸢儿那稍显柔和的眼中也渐渐地蒙上了一层白雾。

    荆轲来到了宫外最近的那处府邸,一向不喜欢走寻常路的他这次也不打算走正路,直接便翻墙进去。他心里想着,就算是走正门,裔刖也未必就愿意见他。

    然而刚一落地,他瞬间感到了来自正前方的杀气,凭着如猛兽般的第一直觉,他立即往身旁一滚,那自正前方来的杀气狠厉地刺破了他的外衣,甚至伤到了他的左肩,让他闷哼一声。

    左肩……受伤的总是左肩。

    杀气实在是凶猛的很,他翻身停顿下来,发现不过是一支削尖了的空竹,目光往正前方看,并未发现有任何人影出现。

    这地方布的,竟是机关。而通过机关发射出来的东西,居然这般狠厉?

    他捡起了那空竹,不过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居然有这般的杀伤力,仔细检查方才发现,这看似普通的空竹之上竟是隐隐环绕着杀气,再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足下,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物品,回头检查了自己跳下来的地方,也未曾发现什么机关,心中更是疑惑:到底是自己哪里触碰了机关,才招来了这要命的空竹?

    有了这样的经历,荆轲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凭着自己天生敏锐的对杀气的直觉以及敏感的感官来小心应对。眼前是一片竹园,说是竹园,可也可以说是庭院,因为其中大部分的植物是竹,但也有各种花草树木的存在,占地面积倒是挺广大。

    荆轲小心地往前走着,但让他奇怪的是,往前却再没什么机关,心中虽是奇怪,但也不敢大意。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他发现自己又着了人家的道了。他在这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庭院里头转悠了这么久,竟是完全走不出去。

    这是阵法。他立即反映过来,但自己是一个粗人,阵法这种需要极为细腻的心思与极其高超的手法来布置的东西,等闲人本就破解不了,而自己虽然打斗上很有一套,但对付这样攻人心计的东西他自然是用不来,着急地焦头烂额。

    焦急了一阵之后,他便突然不焦急了。他决定——硬闯。

    这是什么什么阵法什么的他根本就不懂,更不知道怎么走,抽出了背在背上的剑,便开始砍。

    哪知方才将一颗树木砍到,立即从假山上便飞射出数以千万计的银针,那银针密密麻麻地朝着他飞射过来,弄的他无处遁形。

    银针突然飞射出来让他心中一寒,然而更让他心寒胆颤的还在后面,那假山石像是长了眼睛的一般,若自己逃到一个地方,那边由着另一块假山石发射银针,无论他躲到哪里,都有无数的银针飞刺向他。

    他只能堪堪躲避那些银针,不仅是害怕那凶猛的攻势,更是害怕那银针上若是有毒又该如何。时间一长,他便渐渐体力不支,他躲避的方式自是不能与寻常人一般用奔跑的方式,他用的是自己的真气,是自己能够快速地移动,否则普通的轻工的脚法又怎么躲避这快而密的银针?

    就在他感到自己体力实在支持不下去的时候,银针却突然停止了发射,一个雄厚的男音从前方传来:“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荆轲累的已经没有心思与那人耍花招,但骨子里的骄傲却让他不屑答复前方的声音,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孤身闯入我太傅府中,我们自然不得不小心防范着,支撑到了现在,你也不算个简单人物,你尽管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太傅府中不会对人太为难。”那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荆轲走来。

    荆轲的体力也在慢慢恢复,慢慢地便看清了眼前的人,个子很高,宽肩窄要长腿,说话声音低沉有力,内力应该也是醇厚的。荆轲因为肩上有伤,加上方才躲避耗费了许多体力,一时也不能很快恢复,便开口道:“我只见太傅,不想与你多费唇舌。”

    那人却并未生气,在他面前蹲下身子,道:“想要见太傅,为何不走正门?既然走了歪门邪道,我便不可随意放过你。若是你不肯好好地交代,我便只好将你关押在我们府邸中。”

    荆轲感到了自己的气里正在慢慢恢复,便想着在拖一段时间:“即便我交代了,你难不成便不将我关押?你既认定我来路不明,又如何会轻易放过我?”

    那人淡淡道:“你既不愿说便罢了,我只好……”

    他话还没说完,荆轲却突然从地上奋起,剑尖直指那人的心口:“带我去见太傅。”

    那人料不到他竟是在拖延时间恢复才与他多费唇舌,更想不到他竟然能够在这样的端口这般紧急的时候在那么短的一瞬间恢复气里,暗笑自己的大意,然后平地而起,自腰间抽出了一柄柔柔软软的东西,缠住了荆轲的腰间,然后伸手拼命压下荆轲的剑:“你不简单,既然有这般高超的武艺,我更是不能让你过去。”

    荆轲以为身上的东西是鞭子,冷笑:“堂堂男儿,竟用鞭子做武器,软弱无力。”旋即挣扎,想不到这一挣扎,却让自己又是闷哼一声,腰间慢慢渗出血来。他惊异地看了看自己的腰间,换来了对方的微微一笑:“这是软件。这东西是太傅大人研发,只我们府中人使用,你没见过,自是不知。”

    “程勇,住手。”

    那名唤程勇的男子立即便住了手,回身道:“太傅大人。”

    裔刖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程勇听了他的话,立即起身,略以拱手便隐藏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荆轲好容易调理过来的气里,有被那程勇的软剑生生泄去了大半,见着程勇对裔刖的听令程度不免有些吃惊,看着那一袭月牙长袍一尘不染的裔刖,道:“我有事找你。”

    裔刖笑着对他说:“若无事找我,你遭这份罪做什么?”

    荆轲将长剑支撑在地上,人缓缓站起来,“你就不担心?我不走正门,未必见得不是想要加害与你。”

    裔刖的表情没变,身子一转,那不算华丽的衣服随着他的转身摆动了一下,荆轲这才意识到,有风吹来。之前因着在战斗的缘故,因而未能注意到风的动向;现在停下来,才注意到,有风吹来。

    他又看了看裔刖,那人却是连一根头发丝都未能飘动。裔刖背对着他,迈开了步伐:“你随我来,程勇的软剑如你之前遇到过的空竹一样,上头带着杀气,你的气里怕是要重新调整一番了。”

    荆轲下意识的反应就不是跟着他走,而是转身。他不习惯听从别人的命令,除了赵鸢儿的。而刚转身,他便想到了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又只好不甘不愿地回身,跟着裔刖走。

    裔刖不过才走出几步,听到了后面那辗转的脚步声,轻轻一笑,随即迈开了步子,让荆轲跟着自己走。

    不过……这个裔刖到底是什么本事?杀气那样的东西等闲人根本连感受都感受不出来,能够像他们一般身上散发杀气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毕竟,就算是身经百战,刀在血泊之中染就的战士身上散发的也是血腥气息,而不是杀气。

    将杀气安放到武器之上,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且不说杀气他还不能收放自如,杀气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在人的身上才有的东西,如猛兽身上那让人害怕的气息也只是让人胆寒,具备杀伤力却未必具备战斗力。武器是冰冷的没有热血的东西,那上头,到底是怎么安放杀气的?

    荆轲自顾自地想着,这个问题看起来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以至于他一直都没有留神,径直便撞上了裔刖的背。

    等到他反应过来,裔刖却已经离他有一段距离,说:“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随我进去吧。”

    荆轲心中又是一阵不快。但到底,还是咬咬牙,跟着他进去了。

    裔刖拿出一个小药罐,抛给他:“程勇是气里上的专家,他的软剑一旦缠住了你便会泄了你的气里。你且拿着这药用着。”

    荆轲下意识地接过了那小小的药罐,听他说完嘴上却强硬地道:“我为何要接受你的东西?”

    “你若是出事了,她身边又还有谁一直守着她呢?”裔刖说着,荆轲头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真诚”。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拼命地甩了甩脑袋,发现他还是一样的神情,只是嘴角抹出了一丝笑容。

    荆轲尴尬地咳嗽了一下,道:“我……就是为了她来找你的。”

    裔刖将双手负在身后,等着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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