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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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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冷汗直冒,吓的咽了咽,吞咽声在此刻寂静的教堂内显得格外突兀。

    渡良濑将伯莱塔堵上我的胸口,朝我身旁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黑衣人迅速上前,这次没在给我任何机会,一把将孩子从我怀中扯走。

    夹上脖子的刀和堵上胸口的枪使我动弹不得,怀里骤然一空,仿佛将心脏从我体内抽离般疼痛。

    我下意识抬起手,紧贴肌肤的手术刀更加贴近我的腺体。

    渡良濑冷声道:

    “别动!不然我的刀不客气了!你是想一会儿打了麻药再割,还是现在就让我一刀切了?”

    我疯狂摇头,绝望地望着被黑衣人抱走的孩子,无声落泪。

    “现在乖乖跟着我往前走,不许走其他小动作。”

    渡良濑朝身后退了两步,引导我顺着过道朝十字架的方向走去。

    黑衣人随意抓着孩子跟在我们身后,另一把枪抵上我的后背。

    我心里担忧,想回头看一眼孩子的情况怎么样,奈何前有狼后有虎,我断然不敢冒险。

    木制地台发出腐朽的声响,我踏上去,丝毫感觉不到神圣感,仿佛被两位提着镰刀的死神,准备送入阴暗的地狱。

    在渡良濑的指挥下,我站上了地台正中央的位置。如果没有记错,先前他就站在同一个位置,凝视着面前偌大鲜红的十字架。

    贴在脖子上的手术刀和胸前的伯莱塔突然抽离了,渡良濑收回手,径自背过身去,将手术刀和伯莱塔缓缓放置于十字架前的经书台,然后慢慢跪在了地上,开始虔诚地祷告。

    这是让人感到无比漫长的仪式,呢喃话语里尽是对我死亡的宣判。

    我不明白一个变态为什么如此信奉宗教,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和圣洁的宗教扯不上关系。宗教应该拯救他,让他从内心深处对自己犯下的罪过产生罪恶感,但显然并没有。宗教成了他施行犯罪的工具,他借此给自己洗脑,这是一场盛大的宗教仪式,他将来绝不会因为杀了人而下地狱。

    在渡良濑低声祷告的同时,我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抵在背上的手枪。

    我悄悄活动了自己先前被人踹得几乎没有知觉的腿,刚才一路走到这,他虽然仍然疼痛,但基本能够活动。

    我在心里盘算,如果此刻我转身飞踢,将黑衣人摔在地,抱起孩子朝屋外跑,再大声呼救的可能性有多少?

    ……几乎是零。

    我蹙眉,心中轻叹一声。我现在完全处于劣势,不仅没有任何可以和他们相抗衡的条件,孩子还落到了他们手上,祸不单行。

    我得拖延时间,找机会离开诺尔恰镇,起码离开这个教堂,这里不知道还埋伏着多少中部黑手党的人,只有转移到其他地方,我才有可能向外人求助。

    可是现在除非找出一样我可以拿来做筹码,威胁渡良濑悠马和我谈条件的东西,不然我和孩子完全没有存活的可能。

    有什么能够拿来换我和孩子的命?

    我望了眼跪在地上,双手交握胸前,无比虔诚地向上帝祷告,祈求实验成功的渡良濑悠马。

    ……实验?

    ——“……你会给世界医学界留下卓越的贡献,为第二性征性征转变的研究提供强有力的腺体研究数据资料……”

    ——“……只要在你临死前尽快摘除腺体,腺体就已然可以在实验皿中作为活体继续进行研究,你这两年来打的所有针,每一针将来都有研究价值,每一针都不会白白浪费!”

    刹那间,我灵光一现,心跳加速,事到如今就赌一把吧!

    趁着身后的黑衣人不注意,我迅速背过手,握住了抵在我腰际的枪,猛地抢过,踉跄着退到一边,紧接着将枪口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渡良濑惊觉地起身,黑衣人则试图扑向我。

    “不许过来!不然我立刻开枪自尽!”

    我大声威胁道:

    “你们不是想要我的腺体吗?不是想要研究资料吗?可以,带我去正规的实验地点,我配合你们,不然反正也是死,我现在就开枪杀了我自己,我让你们两年来在我身上下的功夫通通白费!”

    我仔细观察渡良濑的神情变化,他果然瞬间紧张起来。

    看来我没有赌错,像他这样的人不能用有血有肉的凡人思维去解读。

    他现在急于累积实验经验,这不仅是他继续在黑道中占有一定地位的基础,也是他改变梁燃川的途径之一,他一定会把一条条冰冷的实验数据,看得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渡良濑向我伸出手,在我面前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辛柑,冷静,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哈,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怎么?你可以随意拿捏我和我儿子的命,我就不能决定自己是生是死吗?你这个控制狂!”我冷笑一声,枪口更加紧贴太阳穴,“我给你们时间准备车,让我和孩子离开这个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整座教堂出乎意料地迎来一阵剧烈的震荡。

    地板持续不断地抖动,古老的墙皮裂出缝隙,夹着砂土疯狂坠落,七彩的玻璃和华丽的顶应声落下,哐当一声碎了一地,飞溅起无数的玻璃碎渣。

    ——地震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慌乱不堪,中部黑手党自乱阵脚,靠近门边的几个黑衣人叫骂着朝外跑,抱着孩子的那一个,更是为了自己活命,直接把孩子随手一丢,试图追赶上其他人的步伐。

    孩子被摔在地上,直接疼醒了,放声大哭起来。我心一紧,痛得不行,什么也顾不上了,垂下手就朝孩子奔去。

    就在这无比混乱的一刻,渡良濑悠马居然还不死心,余光中,我瞟见他冲向经书台,抄起自己的手术刀,转身直奔向我——

    疯子!

    我停下脚步,颤抖地用双手高举起手枪,瞄准渡良濑悠马。

    对不起,我不想杀你,这两年间我曾真心将你当做朋友!可是我不能不开枪!如果我在这里退缩,下一秒,死在这里的就可能是我和孩子。

    我活了二十几年,受过的教育中从来没有教我开枪这门课,对我来说,开枪就是杀人,杀人就以为这犯法。

    可生死攸关,我无法再做出其他选择了!我强迫自己扣住扳机,在剧烈的震荡中稳住脚步,仔细瞄准渡良濑悠马,在对方举起手术刀刺向我的那一刻,我紧闭双眼,用力按下了扳机。

    嘭——

    枪声响起的刹那,有什么东西应声倒下。

    我浑身战栗地睁开眼,看见就向后仰倒在正前方,大口喘气的渡良濑悠马,和他胸口那一个血流潺潺的枪孔,立刻失魂落魄地甩掉了手里的枪。

    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

    我的头脑混沌不堪,浑身僵硬,恐惧感漫布全身,幸而四周不断掉落的石块还在提醒着我,地震了,赶紧带着孩子逃跑!

    我来不及犹豫,抱上孩子就向外冲。

    可我还没来得及多跑几米,视线忽然一暗,巨大的吊顶瞬间脱落,沉重地向下砸来,连脚下的地板也在分秒间深深凹陷。我进退两难,重心不稳地倒在地上,待我反应过来,只能默默将孩子护进怀中,绝望地闭上眼,接受这从天而降的灾难。

    一块巨大的落石击中了我的头部。我脑袋一嗡,伴着宝宝歇斯底里的哭喊,彻底晕死过去,下一秒,便深埋进这座中世纪的废墟之中。

    ……

    “确认身份了吗?”

    “核实不到被救人员的身份信息,已经对失踪人口进行排查了,确认是华人区的非法移民,正联系中国驻意大使馆工作人员。”

    ……

    “被救的游客是曾因意外失踪被政府定性为死亡的男性中国公民,还有一个两岁大的男性儿童,与其是亲子关系,他们的直系血亲已通过大使馆联系上,目前已经抵达意大利。”

    ……

    “辛柑……辛柑!宝宝!辛柑!”

    我猛地睁开眼,对上雪白的天花板。冷汗浸湿了我的全身,我机械地偏过头去,对上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

    秦塬转为惊喜:“你醒了!乖,别动,我马上叫护士过来替你检查!”说着就半立起身,离开座位。

    我以为他要走,立马握住他的手,开口:“别走——”

    好嘛,不说话不要紧,一说话又哑又疼,仿佛有把火在烧我的喉咙。

    秦塬一顿,立刻坐回椅子上,一手反握上我的手,另一手抚上我的额头,温柔地望着我:“我不走,我就按个铃。”

    我这时才注意到他颓废不堪的模样,胡子拉碴,眼下一片乌黑,衬衣扣子解开了两颗,衣领一边还翘着。

    这套衣服我见过。

    我艰难地吞咽两下,重新开口,问道:

    “……现在是,2020年吗?”

    秦塬抿唇点头:“是。”

    “你是二十九岁吗?”

    “是。”

    “宝宝是叫秦满心吗?”

    “……是。”

    “……那我们都还活着吗?”

    我忽然想起梁燃川对着秦塬放的那一枪,和淹没我与秦满心的那片海,遥远得仿佛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

    “……活着,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

    秦塬紧紧抓住我的手,揉捏着贴近嘴唇,深情地落下一吻。

    “从获救到现在,你已经睡了快一个礼拜了。”

    我心想,才一个礼拜吗?不,在我的梦里,我分明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