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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做先生的都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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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妩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忙活着阿婧明天回门的事。蔡妩把一路上都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的蔡威送去王氏那里以后,敲开了蔡斌的书房门。

    蔡斌正忙活着,一抬头见是小女儿,不由心情复杂万分。

    他现在特想告诉女儿你已经订亲了的事,因为以他的眼睛怎么可能看不出管休对自家女儿的心思,他千怕万怕就怕自己女儿也有和管休一样的心思,到时候闹腾开,这可要如何收场?所以这次出行,带管休,必须的!可是说亲事这事,让蔡斌有些许犹豫:嘉儿也不知怎么竟然有了个浪荡不羁的名声?阿媚要是听说自己将来夫君是那样的人,会不会误会他这个当爹的不疼她,觉得他当年是报恩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蔡斌很纠结,很矛盾,很挣扎。但却依然带着笑问蔡妩:“阿媚有什么事?”

    “阿公,现在黄巾乱闹得厉害,各地也不太平,阿媚想着您是不是把这趟出行取消?”

    蔡斌一皱眉头,疑惑地问女儿:“取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不过一群乱民罢了,能闹腾到哪里去?放心吧,不出三个月,官军就能平定这群乱民。”

    蔡妩一听,急了。她特想冲自己阿公咆哮:我说官军到底哪里给了你们的这么大信心,让阿公你觉得三个月就能平黄巾啊?事实是它闹了三年不止,把个大汉朝折腾的国将不国,也没见能彻底平息。

    “阿公,你听我的吧,现在流民路匪到处都是。咱们家又不缺钱不缺粮,何苦在今年非跑这一趟?”

    “别担心,阿公自己会注意的,不会出问题的。”蔡斌依旧笑眯眯回答小女儿。和大多数人一样蔡斌也认为黄巾乱看来根本就是小动乱,造不成什么大威胁,他没必要为了一场小民乱去改行程。

    “阿公!”蔡妩急了,很大声地喊了一句。

    蔡斌到依旧好脾气地解释:“好好好,我答应我家阿媚,这次要是路上不太平,我们早回来就是。这总成了吧?”

    蔡妩撅着嘴:“就不能不出去?”

    “不能!阿公答应了人家的。怎么能言而无信?”

    蔡妩没咒念了。

    别看蔡斌平时笑呵呵听和善一人的,遇到一些原则问题,轴的比铁疙瘩都强硬。她闷闷看了自己阿公一眼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一个月之内成吗?”反正在蔡妩看来路上待时间越久,越容易出问题,最好他刚出门就折回家来。

    “这个看具体情形吧。不会耽误太久。你阿姊明天回门,你娘亲那里忙活着呢,你去看看能不能帮把手。”蔡斌捋着胡子开始给女儿交代活儿,蔡妩满怀郁闷地点点头,颇为不甘的被阿公支出门了。

    “阿媚。”到门口的时候,蔡斌忽然叫住蔡妩,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女儿,话到嘴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叹口气:“你是……个好孩子,别做让阿公失望的事,阿公出行后,好好照顾母亲弟弟,好好管家,别想些有的没的,懂吗?”

    蔡妩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阿公,她怎么觉得阿公一开始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还有,想有的没的是什么意思?黄巾乱吗?那不是有的没的!她是真的在为他们担心!不过一想这是阿公临出行,交代事情有些前后不搭也能理解,就老老实实点头应下了。

    蔡斌挥挥手,示意蔡妩退下。等小女儿出了门,才抚着额头轻叹口气: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怕了,怕女儿失望地看他,怕她性情烈想不开,怕她钻牛角尖,被这事一激,跟管休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来。“让她娘亲找个时间委婉些的告诉她吧。”蔡斌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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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蔡家大女回门,身后跟着新女婿,小两口倒是相处融洽,言笑晏然。在王氏和张氏说了话以后,蔡妩和陈倩跑来围着阿婧转圈问询:“他对你好不好?你们可还过得去?家里人处的还行吗?妯娌们那里可都还算说得上话?公婆呢?有没有挑剔你呀?……”

    一堆问题丢过去,把阿婧弄得脑袋发晕,只一个劲儿点头:“挺好的。都挺好的。放心吧。”

    蔡妩和陈倩见她不像敷衍了事,才舒口气。三个姑娘又聊了一阵子,陈倩忽然想起什么事来一样,开始绕着绣嫁衣这个问题对阿婧喋喋不休。蔡妩听了听,觉得自己没兴趣,憋着嘴站起身叹道:“将出嫁的女儿家果然不一样哟。我是插不上口了。算了,还是别在这妨碍你们在交流嫁衣心得了。我走了哈。”说完就冲两个小姐姐吐着小舌头,做着怪相退出门去。

    陈倩看阿媚走远才转头对阿婧说:“你临走交代的事,我记着呢。现下威儿那孩子缠着阿媚,根本不会给管休和阿媚独处机会。”

    阿婧点点头:“那就好,这事你办的挺对。”

    陈倩却皱皱眉:“可是我看杜若那丫头,心思不一般。怎么老想把她家姑娘跟管休凑一处?”

    阿婧“呼”的一声站起来:“你说什么?杜若?”

    陈倩被她吓了一跳,疑惑地重复:“对啊,杜若。你怎么了?”

    阿婧坐回来,睁大眼睛问陈倩:“你知道杜若是什么人吗?”

    陈倩不明所以:“什……什么人?那不是你们家下人吗?”

    “那是大母从小给阿媚预备的陪嫁。是将来她嫁人了,自己不方便的时候伺候夫君的。杜若这丫头,我原看着还是个好的,没想到这会儿人大了,保不齐心思也大了?”阿婧说这话的时候眯着眼睛,里面全是满含的怒意,陈倩毫不怀疑杜若要是在她们眼前,肯定会结结实实挨阿婧一巴掌。

    “不会吧?许是我们想多了也不一定,看平日里,她对阿媚挺忠心的。”

    “忠心还能唆使自家主子?”阿婧余怒未消,绞着帕子不知在想什么。

    “哎呀,你也别气了。不是还有威儿一直跟着呢吧?杜若翻不出什么浪花。再说,阿媚又不是个不知事的,杜若对她好不好,她心里头透亮。咱们也实在不好说什么。”陈倩拍拍阿婧的手安慰她,“反正管休是要出行一阵子呢。谁知到他们回来还是什么情况。咱们这会儿急也没用。”

    阿婧一拍额头:“瞧我给气糊涂了。你平日要忙着绣嫁衣了,让威儿一步不离地缠着他二姊去。还有那个杜若,得找个机会敲打敲打她,别什么有的没的都惦记着。”

    陈倩点点头:“我记下了。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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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在阿婧那天走后,蔡家幺弟蔡威就跟屁虫一样追在自家二姐身后。蔡妩进书房,他也进书房;蔡妩去厨房,他也去厨房。蔡妩去林大家那里,蔡威就跟着跑林大家那里。连给蔡斌他们送行时,蔡威都一反常态放下王氏的手,抓着蔡妩不放。

    蔡妩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没什么心理认知,只当缠人是这时段的天性,所以也就由他去了。而且她惊讶地发现其实自家弟弟很聪明。进书房时有意无意间他居然能跟着乱七八糟学了不少字,进厨房做点心的程序他都能看几遍就清晰得记下来,林大家那里听讲过几次,居然也能一针见血地抓住重点问题提问。只是这小子虽然聪敏,却跟蔡斌一样,在外人面前一副装x样。看上去正直纯良无比乖巧。

    可实际上,蔡妩这段时间快被他磨疯了。

    蔡妩在书房给他讲故事。

    第一天,讲改良版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蔡斌睡着了。蔡妩觉得这可能是外国童话不适合的原因。于是第二天换成哪吒操枪大战东海龙王,蔡威鄙视地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又睡着了。蔡妩凌乱了,一咬牙一跺脚,第三天开始讲《史记·淮阴侯列传》

    蔡威精神了,大眼睛睁的溜圆听完,然后问蔡妩:“高祖高后为什么要杀韩信?”

    “因为韩信功劳太大,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唯有杀之以绝后患。”蔡妩想也没想就顺口回答,答完她才想起来,蔡威一个小破孩听得懂吗?却见蔡威一脸深思模样地托着腮帮故作大人地感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说的真好。”但一转脸又换上副崇拜憧憬样子:“不过威儿还是喜欢韩信,他打仗好厉害!”

    蔡妩瞟他一眼,满头黑线:敢情听半天,你就光听打仗那段的热闹的了?这怎么成,我要是把自己弟弟给教养成战争狂人怎么办?

    于是第四天,蔡妩开始给蔡威改朝换代版红楼梦。结果蔡威又睡了!

    蔡妩悟了:这丫就是个天生的军事暴力分子,除了讲打仗的时候他有精神,其他时候他听什么故事都能睡着。

    第五天,蔡妩拿了一套自制军棋,大马金刀地坐在马扎上,一拍案几,对又开始昏昏欲睡的蔡威说:“今天没故事讲,姐教你下棋。”

    蔡威瞅着纸片片上写的“军”“师”“旅”字样的东西,迷迷糊糊抬头问:“二姊,你真笨!你忘了威儿还没正式启蒙,这写的什么,威儿不认识的。”

    蔡妩差点儿一脑袋撞桌子上:尼玛,搞半天我还得教这臭小子识字!

    于是蔡妩以军棋当教材的郁闷先生生涯开始了。她倒是不知道,她教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样的影响,她就忙活着吐槽蔡威这个难伺候的小混蛋,外加佩服林大家的涵养和哀悼自己的苦难开始呢。而在另一处的颍川书院,一个比她更凄惨地老头儿,窦夫子的苦难已经开始了好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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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颍川书院中,一处学堂,夫子坐在前方,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听着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忽然夫子睁开眼睛,往下一扫:“咦,怎么少了个人?”

    窦夫子拿戒尺敲敲书案,示意学生们停下。待课堂静了以后,夫子捋着花白胡子,操着慢悠悠地声调,疑惑地问:“郭嘉呢?”

    这时就听不远处桌子底下一个清朗舒缓的声线,带着刚睡起的迷糊:“嗯?怎么静了?夫子下课了?”

    窦夫子脸一黑,瞪着第三排的书案,手里竹坯戒尺捏得“咯咯”作响:这臭小子,他又在课堂睡觉!真是欠抽!

    郭嘉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看上去瘦销羸弱的青年轻咳一声,冲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夫子发现了,赶紧起来。

    郭嘉趴地上摇摇脑袋,试图清醒一下,但问出口的话却让夫子又想多抽一个人了。

    他说的是:“志才,你干嘛?眼睛怎么了?”

    戏志才瞪他:这混蛋绝对故意的!

    郭嘉满脸无辜地回视,可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传达的信息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着?谁让你昨天说请我喝酒倒没请来着。

    窦夫子再看不过去俩学生之间的眉来眼去了。迈开和他年龄很不符的雄健步伐,”蹭蹭蹭”几步来到郭嘉桌子前,提小鸡一样把郭嘉拽的站起来,手挥戒尺板着脸问:

    “郭嘉,你可知苏秦、孙敬悬梁刺股之典故?”

    郭嘉乖宝宝一样恭恭敬敬的回答:“学生知道。”

    窦夫子语调上扬,怒气积聚:“你可知匡衡先生凿壁偷光之典故?”

    郭嘉垂首而立,一派谦恭:“学生知道。”

    窦夫子胸中小火苗在听完回答以后,“呼呼”上窜:“你可知孔圣人韦编三绝之典故?”刚问完他就听到意料之中的:“学生知道。”

    “那你还敢在学堂之上昼寝?你你你……你简直就是有负……”

    “学生简直有负古往今来圣贤大德之教诲,辜负先生殷殷之期盼。实在是惭愧汗颜,简直孺子不可教啊。”郭嘉眨着一双漂亮得能个人都嫉妒的眼睛,面色羞愧地接了夫子的话。

    窦夫子手抖啊抖的指着郭嘉:气死他了!气死他了!这臭小子又来这套!

    要说对于这个年纪最小又颇聪慧伶俐的弟子,窦夫子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可这也架不住郭嘉有事没事抽冷子来给他捣乱犯浑,而且这小子抽冷子犯浑的频率还忒高的不像话。你骂他吧?他开始听听,过后再犯;你打他吧?打得轻了?他不记;打得重了?哼,打得重了,老夫子自己该心疼了。

    好一会,夫子才算不抖了,拍拍胸脯给自己顺口气,然后问郭嘉:“我问你,先前夫子讲到哪里了?”说完夫子很习惯成自然地望向四周:左边荀彧,戏志才在冲郭嘉做口型;右边郭图,辛评在给他打手势,夫子板着脸,把拳头握在嘴边轻咳一声:周围肃静了。

    郭嘉眨眨眼,一低头:前排的陈群一边无奈地摇头叹气,一边把竹简往外侧推推,手指落在了《论语·八佾》那条。

    郭嘉笑呵呵地抬起头,一脸坦诚地望着夫子:“学生不知。”

    窦夫子眼睛一眯,手中戒尺眼看着就要落在郭嘉身上,就听郭嘉接着说:“学生不知八佾舞于庭和楚王问鼎之事是诸侯居心不臣,还是天子衰微,九鼎不济难让人臣?”

    话音落,一室俱静。

    郭嘉刚才的那句话很容易让人想到如今的朝廷局势:十常侍在弄权,大将军在聚党。清流遭排挤诽谤,贤臣无立身之所,朝堂乱七八糟,真有什么大臣心怀不轨的话,是他本就居心不臣还是被迫居心不臣呢?

    窦老夫子的戒尺缓缓放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郭嘉,面有忧色地说:“你坐下吧。”

    然后背着手,沉默着一步步缓慢地向自己坐席走去。

    窦夫子自诩为名将窦固之后,对朝堂混黑的局势看的一清二楚,他不知道在这么下去,大汉还有几年的国祚?他老了,没那个心力再上效朝廷,匡扶大义了。就想着教出几个有才学有道义的学生,让他们继承师志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刚才郭嘉的话却让他有了一层隐忧:郭嘉作为最小的学生,本来是最容易被他教导成上报汉室,下报黎民的国之栋梁的。可偏偏这小子无论怎么教,总有一股我看谁顺眼我就给谁效力,天子不天子的跟我无关的任气在,让他着实不知如何下手。倒是荀彧颇能得他老人家思想真传,说不定将来是个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即倒的大汉忠良。只是如今他和郭嘉戏志才等交情匪浅,就怕到时候连他都被带坏喽。

    郭嘉是不理窦夫子满腹纠结愁绪的,他在甩下一颗炸得同窗静默沉思的烟雾弹后,坐回坐席一派慵懒地拿手拄着脑袋,打了个哈气,拍拍前排陈群肩膀:“刚才谢了,长文兄。”

    陈群扭头白他一眼,冷哼一声,回身不说话了。

    郭嘉无所谓地挑挑眉毛,丢了根竹简给戏志才,戏志才捡起来看完,瞅着自己前面的荀彧,摸着下巴笑了。

    郭嘉竹简上面写的是:下学杜康酒肆见。叫上文若,他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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