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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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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让赤霄主动提出的事,他通常都有八成以上的把握。的确,他得承认晏维清武功比他高明,但中原人如何能与游牧民族在马背上一较高下?

    虽然已经预感到这是个坑,但直到比赛结束后,晏维清才发现赤霄的马术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不说那难以想象的急速拐弯,也不说如有神助的腾挪跳跃,光看边上助阵的男男女女都只瞅着当先一骑拼命喝彩、且毫不意外,就知道那少年在这种赛会上每次都无往而不利!

    “你很厉害。”晏维清真心实意地说。此时,他们俩已经骑马来到了城外的一处绿洲。

    赤霄随手揭了脸上用来挡风的熟皮面具,放松缰绳,让马儿能够低头去够水面和绿草。“你也比我想象的好。”他说,听语气很平静。

    但晏维清敏锐地注意到那细微的撇嘴,倏尔一乐。“这是夸奖吗?”

    这话里也带上了笑意,赤霄诧异地瞅过去一眼。“如果我说是……”他研究性地说,把晏维清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你该不会就满足了吧?”

    见他心情似乎不错,晏维清放心地笑了。“为什么不?”他一边说,一边驱使黑马向前,让它和另一匹白马并排喝水。

    赤霄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真奇怪,武当都待不下去,别的地方又似乎异常地好将就?但不得不说,确实离他讨厌的标准还差得远。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神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一件事:“你是不是要走了?”

    晏维清迟疑了一下,才点头。“我昨日听说,斯力合目前在弓月城。”

    斯力合就是那个铸造名匠。他兵器专精,最擅长的除了弯刀,就是长剑。

    “弓月城……”赤霄听了,若有所思。“它离塔城可还远着。要我帮你找个带路的吗?”

    晏维清毫不怀疑,这对赤霄来说小菜一碟。但他一人独来独往习惯了,还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身边再带个人不免影响行动。“多谢,不过我自己可能更方便。”

    赤霄想了想,倒也没觉得被拂了面子。实话说,晏维清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那就算了,”他微微一笑,春花般粲然,“既然如此,后会有期。”

    撂下这句话,赤霄拉起马缰,调转马头,蹬蹬蹬地上了刚下来的小山丘。晏维清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目送着他。

    “怎么,这回换你不想再见了?”赤霄扬眉。他半张脸正迎着金灿灿的日光,半边隐藏在阴影里,更显身形笔直,轮廓分明。

    “……后会有期。”晏维清只能这么说。听到这句,山丘顶上的人立刻纵马离开,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令他发愣的原因是什么——

    和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分开是可以预料的,可他竟有些不愿意。

    紧接着,他又无法不注意到,赤霄刚刚在他面前露出了笑容,这还是第一次。

    就这样,晏维清怀着那些不为人知、自己也觉得莫名复杂的怅然上了路。他不得不提醒自己,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才能把心思专注在前方。

    塔城西面最近的城池是沙州;再往西则是罗布泊,那是一大片穷目不能及的危险暗沙。以策安全,晏维清选了更远但更安全的路,取道北面的哈密再到高昌;抵达高昌后,越过天山,在看见阿拉山口时,弓月城便在它脚下了。

    一路荒凉孤寂,入眼的大都是枯黄,和中原完全是两番情形。所幸常有商人经此道将丝绸瓷器之类贩卖到西面番邦,常常有一长条背着沉重货物的驼队伴着铜铃声响经过。

    就算晏维清武功高强,他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地冒在沙漠里落单的风险。凭借几句话就能让人信任的本事,他顺顺利利地加入了一个打算前往大马士革的商团。

    不过,既然是商旅必经之路,那有些马贼显然是避免不了的。

    从塔城到哈密,一路有惊无险;但在哈密和高昌之间,一伙儿灰衣蒙面人半路杀将出来,将驼队团团包围。

    商团老大当然能预料到这种事,他只是没预料到被自己碰上一伙凶悍又人多的,面皮都绷紧了,心中直呼倒霉。但不管他怎么想,现在最该做的都是保住自己的货。

    但就在他大喊保护杀退贼人之前,晏维清先开了口:“来者何人?”

    早在看见人影靠近时,商团的镖师已经刀剑出鞘;马贼目露凶光,手中兵器明晃晃更不用说。两边就差真干起来,此时听得这么一句,差点一个趔趄,以马贼为最——

    这哪儿来的小屁孩?乳臭未干,喂一刀都算便宜了他!

    马贼领头的是个光头,眉毛极粗,一条可怕的刀疤从他左眼划过,没入鼻梁下的蒙面黑布里。“如今中原的镖师,难道是个人就能做?老子看这细皮嫩肉的样子,送人头未免可惜了点!”

    话里说不出的猥琐,一群马贼哈哈大笑,还不忘步步缩小包围。

    商团老大急得汗都出来了,连声叫晏维清退后。“刀剑无眼,莫伤了你!”

    晏维清完全没当回事,只朗声一笑。“若我再年轻个七八岁,见了这些凶神恶煞的,那确实该让。”他这么说,同时翻身下了骆驼,往前两步。因为身量未足,连驼峰都比他高不少,更显得身形单薄、容易欺负。

    刀疤脸光头浓眉一皱,刚才开玩笑的心全数被这挑衅浇熄了。“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口气确实不小!等下别连剑都吓掉了!”他抬手,杀气腾腾地向前指去:“一个不留!”

    此时的晏维清还没练到杀人不见血的地步,然而对付这些马贼,也用不着太过高明的剑法。见几个壮汉满脸杀气地冲上前,他眼也不眨,一旋身就腾空而起,长剑随即出鞘——

    刷刷刷几声轻响,三只右臂应声而断。

    因为失去平衡,那三人猛地向前栽倒,立刻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日头将那些黄沙烤得炙热,一碰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杀猪般的嚎叫声就此起彼伏,连大刀和流星锤落地时沉闷的哐声都掩盖不了凄厉。

    这一下太过惊人,把其余马贼的视线全吸到了晏维清身上。少年依旧松松地站着,神色泰然。若不是手上的长剑还在往下滴血,没人敢信他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光头大为震惊,反应过来后就凶狠地骂了声娘。“竟然是老子看走眼,这是个刺儿头!”他愈发阴鸷,“都给老子过来,先杀了他!”

    商团五六十人,马贼七八十号,原本他们就占了优势。这会儿围殴一个,便是晏维清也双拳难敌四手。原本雪白的剑光可谓风雨不透;而一刻之后,沙地上又多了不少胳膊,而他的白衣上也落了几道豁口。

    这种情况,硬扛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光头明白这点,还明白他的损失肯定要比晏维清大——不说他肩背上那一道深深的伤口,光看那些痛苦哀嚎的弟兄们就知道了。只砍了他们的手,看起来是晏维清手下留情;但没有手就等同于拿不起混饭吃的家伙,岂不是比死更惨?

    “妈的!”光头眼睛都气红了,“老子今天和你拼命!”

    他用的是一杆龙胆枪,枪头几乎占枪身的一半长,开的紫刃,背上两道血槽紫得都发黑了,煞气极重。这种刽子手显然死不足惜,然而晏维清一看到它正面刺来就暗道不妙——

    这枪太沉,硬拼不了!

    他立刻往边上一让,手腕斜挑,想去刺对方肩井穴。然而光头反应不慢,枪头也跟着转过去,一下避开了。

    看不出这大块头居然还挺灵活……晏维清愈发觉得不妙。若是让他和光头一打一,他有信心全身而退;但若是周围还有几十人同时对他虎视眈眈,肯定会束手束脚,结果至少要挂彩,搞不好还有些严重……

    正当晏维清飞速估算他的内力能不能撑到最后时,忽而耳边传来锐物破空的遽然风声。他正双手握剑相抵,别无他法,只能猛地撤力,就势往边上空隙处一滚。但还没等重新站直,他就听到“啊”地一声悲吼——

    一颗光头滴溜溜地滚到他脚边,怒睁的双眼里还残余着不可置信。

    晏维清呆了一下,才意识到那风声不是敌人偷袭,而是友军奇袭。再一抬头,他见到那人已经冲进了剩余马贼之中,左刺右突。一把比人还高的大刀被舞得如同短剑一样灵活,所经之处,血花怒绽,割人头如割草一般。

    “小九。”晏维清几乎是不可抑制地叫出了这个名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微笑起来。

    这也是晏维清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赤霄的实力。

    赤霄招数简单,但胜在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因为他每招都是实打实的杀招;不像晏维清那样基于武功内力,而是基于实战总结——

    刀刀见血,刀刀致命!

    换句话来说,赤霄绝不手软的作风,一看就是道上的人,至少他师父是,晏维清想。另一方面,他又想,只为杀人的刀法,在切磋时威力显然大大下降。看来他是有些胜之不武了……

    本来一个刺儿头已经够难对付,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再加上老大已经身首异处……剩余的马贼都失去了士气,不一会儿就被解决了。

    “我帮你忙,你就光站那里看?”赤霄一眼都没看已经退到几里之外的商团,径直朝晏维清走来,颇有些嫌弃。

    晏维清本想说你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但动了动嘴唇,只吐出两个字:“多谢。”

    赤霄啧了一声。“就两个字,真吝啬。”他撇头看了看高昌的方向,随口又问:“你打算就这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看赤霄面上神情,这话显然是纯粹的玩笑,然而晏维清脑海中一瞬间只闪过“以身相许”。“咳,”他轻声清了清嗓子,努力甩脱那个古怪的念头,“你要什么报答?”

    赤霄一愣,显然没想到晏维清会搭理。他回过头,上下打量了晏维清一遍,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把剑上。“我正好缺个陪练,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