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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知道僵尸怎么了！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作为共产主义接班人和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会知道僵尸是什么鬼！而且清朝审美丑死了，辫子头丑死了，连YY都不想YY好吗？为什么会有僵尸粉这种属性？当然每个人的爱好不同，只要不违法乱纪都应该得到一定程度的尊重。但是你知道尊重的具体含义吗？就是保持距离。绝对绝对不是感同身受更不是想聊这个话题，所以答应我，不要再拿你的个人爱好来烦我，好吗？”
李潇潇呜哩哇啦高语速吐槽了一顿，可惜是在挤成沙丁鱼罐头的地铁车厢里，跟面前这只僵尸贴得死紧，完全无法拉远物理空间上的距离来强调她的意思，而且严重怀疑他基本没有听懂她说什么。
“僵尸不是鬼。”僵尸君淡定地说，笑容依旧。
“这是语气助词！我也不知道鬼是什么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没有僵尸！”李潇潇提高声调，有点抓狂。
“你不要激动，慢慢说，我们一起探讨这个问题，其实真的可以写写僵尸……”这位僵尸的脾气好到完全不像个青年人，说话又慢，要不是脸蛋饱满得放光，简直要以为他是个和蔼老年。
“谢谢，很不荣幸跟你聊天，白白！”
刚好到站，李潇潇奋力推了他一把，反向挤去车门那边，在强烈的逃脱愿望下发挥了多年挤地铁的经验奋不顾身毫无公德地往外挤。一路钻一路蹿狼狈地跑出地铁站，回头看一眼，应该是甩掉他了。不过他知道自己的住址，也是麻烦，再找上门就拜托林科把他打走好了。
一路历尽艰辛终于赶到饭店门口，摸出电话打给孙剑锋问包厢，孙剑锋从里面跑出来用嫌弃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说：“你是不是就一身大衣啊？梳头了吗？”
“梳了！”李潇潇没好气地冲他吼，本来就窝火。
挤地铁把发型都挤乱了，伸手拆皮筋大致抓两把，一边跟着他走进去一边盘个丸子头。
“行，精神多了，好歹有个人样了。这一回要是能谈成，去国贸给你自己买两件像样衣服，哥出钱行吗？”孙剑锋走着说。
“去国贸是人傻钱多吗？我能不能海淘找你代付？”李潇潇吐槽。
“太不爱国了，赚点钱都消费给资本主义是怎么回事？”孙剑锋批评了她。
“滚，你这种投机分子都把爱国挂嘴上了才是国之不幸，等等等等，走慢两步，进去之前先说清楚，新老板要拍什么？特别有主意吗？他能不能单纯一点专注投钱赚钱啊？最怕这种好多想法热爱表现的外行了。”
“你怎么还没谈呢就一堆苦水，有点信心，不管多傻逼的老板只要有钱赚你肯定可以伺候！”孙剑锋鼓励了她，拉开包厢门，一把把她推进去了。
交友如此，不如养条狗。
李潇潇对着包厢里一桌人殷勤地笑笑，脸还没热乎过来，笑得有点僵。
坐门口的一位站起来伸手招呼她，大嗓门，喷着酒气说：“剑锋，这就你秘密武器吧？女编剧！难得难得，你们那个丧尸剧那个砍砍杀杀道具血不要钱一样喷，原来是个女编剧给编的，不容易！女中豪杰，来来来迟到先罚三杯，剑锋陪喝，我也陪女豪杰喝！”
“这我哥们黄俊杰，叫黄人就行了。他活杂，什么都会干，最近干执行制片呢。黄人你先一边儿去，我还没给我妹妹介绍，大家，这是我妹李潇潇，才女，编剧，文艺范。特有灵气，写东西唰唰的一会儿一篇一会儿一篇，我们那个《丧尸来临》我就起了个头，有那么个意向，剩下全是她写的。潇潇，这是马老板，珠宝连锁店大老板，总裁，传说中的霸道总裁。这是王助理。这位你见过了，张总监，咱们剧还是在人家平台上播放的。这位……”
孙剑锋每介绍一个，李潇潇就凑上去微笑，点头，握手，热情寒暄：“您好您好，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在场还有两个女演员，新人，一个漂亮得惊人，一个漂亮得没那么惊人。还有个踢足球的。还有个跟孙剑锋合伙准备开影视公司的。还有个韩国艺人的内地经纪人。鱼龙混杂，蛇鼠一窝。反正饭局这个东西从来就没有不尴尬的，更没有能好好吃饭的。
打完一圈招呼，黄俊杰又凑上来要罚酒。
李潇潇相当有耐心地拒绝：“黄人哥，真不行，我不会喝酒。”
“叫什么黄人哥，别跟剑锋学！叫黄哥！喝酒有什么会不会的，嘴一张，一倒，进去了。会喝水就会喝酒！别跟哥客气，哥组的饭局就要让大家都喝够，喝个痛快！”
“潇潇，意思意思，你半杯，我们干了。”孙剑锋说。
“我真不能喝。”
李潇潇的笑容还好是僵在脸上的，没怎么走形，苟延残喘地维持着。黄俊杰来拉她的手，往她手里塞酒杯，李潇潇麻利地转身躲到孙剑锋后面去了。
“妹妹，是不是不给面子？”黄俊杰装腔作势地拉了个黑脸。
“我跟她说，我跟她说！”孙剑锋一手拦着他，一手揪着李潇潇，低声喝问：“潇潇你别装啊，你酒量我不知道吗？我跟你酒桌上认识的，上回咱们几个杀青宴你也没少喝，你别这会儿想起来装淑女！”
“妈的！我从来不喝应酬酒，你敢出卖我我们就绝交！”李潇潇低声吼回去。
她从孙剑锋身后蹭出来，没看黄俊杰，转到另一边对着马老板尽可能地嗲了嗲语气，说：“马老板，真的对不起哦。不是我不给面子，我哪有什么面子。最近降温我支气管炎犯了，出门前刚刚吃了头孢拉定胶囊，这要是一杯酒下去就得打120了。”
“编，接着编，你们当编剧的真会编。”黄俊杰说。
“好了好了，不要难为小妹妹了，喝水好了。喝水。”马老板不愧是总裁，还是挺大度的，脸也不黑。
“谢谢马老板！”李潇潇坐下来，抬手招了招旁边的服务员，说：“麻烦这杯茶换热水。”
孙剑锋把黄俊杰按回座位，拍着他肩膀，说：“栽了吧，我认识她这么些年都没敢指挥她干什么，你还能管得了她？”
“下回！下回一定跟潇潇妹妹喝一个！我提前给你打电话，问清楚你吃没吃药，再拉你上酒桌！”黄俊杰举着酒杯，赌咒发誓地说。
“我常年吃药。”李潇潇用一个好无辜的表情看着他。
“消停！”孙剑锋吼她，自己跟黄俊杰喝了一杯，然后示意李潇潇站起来，以水代酒敬了一圈。
每逢饭局，这一类逼酒戏码总不消停，这些陈规陋习才是活僵尸！早该死在清朝了！SHIT！怎么又想起僵尸了！李潇潇拍拍头，喝口水，专心听马老板说话。
马老板说他看了他们那个《丧尸降临》其中有一集感觉特别有意思，就是一群丧尸被小朋友的玻璃弹珠吸引了，围着那两个小朋友没去吃，然后小朋友高高举起珠子，迎着光，烂漫色彩在末日明亮着。马老板说那个反射出来的效果特别好，特别美，如果换成他们的珠宝可以是很好的软广告。
“真的吗？”李潇潇一头黑线，换成珠宝那个镜头还有任何意义吗？
孙剑锋暗地捅了她一肘子，李潇潇换了个积极可爱的声调说：“真的吗？谢谢马老板喜欢。马老板真的很有眼光。如果安排一群丧尸闯进珠宝店，那种衣衫褴褛血肉模糊和光彩夺目五色斑斓的强烈对比一定有一种末世的华美又绝望、空洞又深远的震撼。会很有大片效果，嗯，大片效果。”
“编剧很会说话，很会说话。”马老板笑得挺开心。
孙剑锋跟着给李潇潇补充前情提要：“你来之前我们就在说，打算续集的主角就安排在珠宝店工作，所以他在丧尸来临之后也幸存下来了，然后发现了幸存的小伙伴，其中还有女主角，差不多四五个人组队吧，去找水源，食物，然后……”
“丧尸再临！”李潇潇说。
“聪明，一点就透！”孙剑锋夸张地表扬了她，又去跟马老板邀功：“怎么样？马老板，我就说我这个班底都是最好的！最优秀的！拍出来保证让您满意，肯定可以起到一个很好的宣传效果！”
“真的吗……”李潇潇这次学聪明了没说出来，在心里默默吐槽。
“那就先写个剧本大纲来看看吧，有什么新的构想，我们再随时添加进去。我在我们公司内部也搞一个征集活动，看看还有什么更好的表现方式，更好的IDEA。”马老板说。
“行，行，都好都好，合同签好预付款到账我立刻就写，只要一个大纲的话，您看预付百分之十？”李潇潇说。
“什么意思？”马老板现在有点黑脸了，加重语气拉长声调说：“我投资你们整个项目，你们不给我看到一点东西，不给我一点信心，一个前期步骤直接谈钱这不合适吧？”
“没有没有，这是我们班底内部的问题，我们自己解决，整个合作进度还是看您这边的节奏，嗯嗯，一切跟着您的需求走。”孙剑锋把李潇潇连椅子往后拉，自己凑过去跟马老板打圆场，说：“他们编剧不懂，做广告都得比稿，我以前拍过广告片我肯定知道。”
“我不会义务劳动！”李潇潇低声跟孙剑锋吼。
“一边去！别闹！”孙剑锋把她椅子蹬得更远一点，拉着黄俊杰一起跟马老板说好话，两个人跟讲相声似的一捧一逗哄着马老板高兴。
“没关系，没关系，我哪能跟小妹妹真生气，”马老板很快恢复了生意人的干练微笑，说：“说到比稿，我们也可以多找几个编剧嘛！集思广益，搞一个头脑风暴，互相提提意见，综合大家的IDEA打造一个更好的作品……”
“又不是养蛊，有毒……”李潇潇低声在后面吐槽。
“李潇潇你先出去！”孙剑锋把她从椅子上提起来，又一把把她推出来了。
今天的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出行”。
李潇潇从饭店出来，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几点微凉的湿意落在脸上，下起了小雪。她微微闭起眼睛，挺舒服，所有的不愉快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感觉到大片阴影出现在前方，遮挡住了微微的风和轻轻的雪。
李潇潇睁开眼睛，仰头的姿势刚好对上僵尸君的圆圆脸，这么看他笑得还是挺可爱的，一个热爱僵尸的脑残粉大概是要比那个包厢里的人们可爱。李潇潇笑了一声，决定投降。
“好吧，给你个机会，你究竟是想表达什么？你不喜欢丧尸，喜欢僵尸，所以要我写僵尸剧给你看吗？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你找错人了。”
“我也不是喜欢僵尸，不过为什么不能写僵尸呢？”
“很简单，穷。你没发现我连车都舍不得打吗？我上一个本子大改小改改了十七遍，蹲在拍摄现场改，因为布景做不出来，因为场地租不到，因为演员没有空……还不算我自己改稿，完全是被各类人等提意见，被各种限制改动初衷。这还是跟风了热题材，韩国那边刚拍过丧尸电影，挺火的。我要是满足你的愿望写个僵尸本子，连提意见的人都不会有，没有人会看，没有人会拍，一毛钱都赚不到。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雪上加霜，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