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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也有电影。”僵尸说。
“上世纪八十年代吗？过气太久了。林正英道长的僵尸系列电影的确是经典，你的粉丝入门作？喜欢经典是好的，不过怀旧是怀旧现实是现实，过气，要认，流行是很无情的，一定要跟它对着干那就是自取灭亡。一千个自取灭亡的傻子里面可能有一个撞大运的，逆流行，独树一帜，意外存活下来还活得风生水起。但是该傻子身后已经饿死了九百九十九个人，明白？”李潇潇自认已经算是苦口婆心，如春风化雨一般教诲这个执迷不悟的粉了。
“对对，我看过林正英的僵尸电影，什么是过气？”僵尸说。
“……我感觉我在对牛弹琴，还是一头暮年老牛。你没问题吧少年？为什么你的爱好，语气，反应速度和提问角度都莫名地像个老人家？”
“我不是老人家，”僵尸君有点不解地眨眨眼睛，说：“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是僵尸。”
“是吗？”李潇潇怪声怪气地表达嫌弃：“原来你是僵尸，我都没发现。”
“怎么会？我穿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让你看出来，而且你一看到我就说了僵尸，你还说了个‘考斯’，‘考斯’是什么？”
“你知道你在羞辱我的语言表达能力吗？我说过的话你到底听懂多少？一成有没有？”李潇潇伸手扶额，跟智力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人沟通好痛苦，简直想回去继续拍马老板马屁了，“算了算了，你爱当僵尸就当吧，你的诉求我已经知道了，我表示拒绝，原因我也跟你说清楚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你的棺材里面或者刨个坑把自己埋回地里去了，我们各回各家，白白！”
“可是你还没有答应我。”僵尸说。
“可是我已经拒绝写僵尸了！”李潇潇吼。
“可是为什么？”
“因为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拒绝写僵尸！不爱写，不想写，不会写！写也没用！”
“可是为什么？僵尸怎么了？僵尸有什么不好？”
“救命，你是听不懂我们人类的语言吗？僵尸这种东西完全是封建迷信产物，就死在过去好了，新世纪不要跳出来吓人！而且丑！金钱鼠尾丑毙了！”李潇潇很火大，决定恶毒攻击他的僵尸。
“丧尸也丑啊，比僵尸丑多了。”僵尸君据理力争。
“想掐架？告诉你我没怕过！丧尸要么病毒爆发要么化学事故扩散，是在科学的基础上YY，存在比你们僵尸合理多了！自己封建迷信就自己偷偷躲起来信，不要出来污染市容！你再问一百遍我能给你一百个不重样的回答，僵尸问题多了去了，一点好处都没有！就写丧尸！就不写僵尸！”
“你，你这样是尸族歧视！”
一直很“和蔼老年”模式的僵尸也动摇了，圆圆脸板起来，打了个磕巴才想到要怎么反击，居然还上纲上线！
李潇潇冷哼一声，说：“从哪儿学个新名词就拿来乱用？尸族歧视？你们僵尸跟现代文明毫无关系，少来政治正确这套！你上一秒种还不知道COS是什么，下一秒钟跟我说尸族歧视？戏太过了！你自己演得开心就好，不要再烦我，不然我还有很多更恶毒的词汇可以攻击你的僵尸，秃瓢！”
“我不秃，好多年都不秃了！”
僵尸愤愤不平地辩解，为了证明，伸手把他帽子和帽子后面线绳编的假辫子给摘了，露出一头乌黑亮丽的短发和城中村小理发店五块钱剪的发型，看起来毛茸茸还挺可爱。
李潇潇简直要被他的掐架无能给逗乐了，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帽子带回去吧，看着都冷。就这样你还想冒充僵尸，阴阳头都不剃，跳着走都不会，一点都不敬业。”
“跳着走就刚开始的时候，后来都不跳了。”
“没兴趣知道你的COS经验，我走了，别跟着我了！”
“可是我们还没有说完……”
“啊——”
李潇潇抱头惨叫。
“李潇潇！你在哪儿鬼叫呢？冷静一点没有？赶快出来，回去给人家马老板道个歉！”饭店里面传出来孙剑锋叫她的声音，一个音比一个音接近，正走过来找她。
李潇潇“嗖”一下躲到僵尸背后去了。
“嘘嘘嘘，”她弯腰给自己缩小一点，小小声跟僵尸说：“别说话，别动，你体型这么圆润一定可以挡住我。”
“你要躲那个人吗？”僵尸也小小声问。
“不要跟我说话，不要转身，不要扭头，慢慢地横向往旁边那个柱子移动，听我指挥，先迈左腿，停，然后再迈右腿，步子小一点！不要把我露出来！”李潇潇小小声下达指令。
“李潇潇——”孙剑锋推门出来。
“快点快点！要被发现了！”李潇潇急着催。
“躲上去。”
大门推开的一瞬间，僵尸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他就回手提起了李潇潇的衣领，一脚踏地借力，一手搭上旁边廊柱，“嗖”一下。
李潇潇感觉自己平地飞升，骤然跃起，眼前一花就到了一个水泥平台上。他们之前站立的位置是大门前面凸出来的一块门廊，上方有水泥顶挡雨挡雪……所以现在他们是到了房顶上了？
李潇潇差点没敢呼吸，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嗯，他们是在水泥顶上。
她被僵尸君提着飞身上了房顶。
她上了房顶。
……
孙剑锋正在下面转来转去地找不着她，还跑下台阶转圈看了看，脑袋就在他们脚下晃，嘀咕了一句：“奇怪，死丫头死哪儿去了？”
孙剑锋估摸着她还在闹脾气，又回去饭店里面了。
李潇潇听着他走进去，大门关上，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僵尸造型高人，抱拳道：“失敬失敬，原来阁下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小女子有生之年居然亲眼得见传说中的轻功，实在感佩莫名，不胜惶恐。”
“你怎么了？”僵尸对她焕然一新的用语不是很适应。
“……先前多有得罪，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高人多多包涵。”李潇潇抱拳给他鞠了一躬，感觉礼数有点乱，懵得无法分辨。
这次真是刺激大了，眼前这位不只是一个僵尸脑残粉，还是一个会武功的僵尸脑残粉，还被他抓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房顶上，不能再得罪他了！
“我不是高人，我是僵尸。”僵尸说。
“是是，你是僵尸。”
“我真的是僵尸。”
“是是。”
“你现在相信我了？那可以写僵尸了吗？”僵尸笑眯眯地说。
“你先放我下去，写什么都行，慢慢商量。”李潇潇果断让步，不过也没把话说死，不知道摆脱这个僵尸脑残粉之后连夜搬家来不来得及。
“好，商量。”
僵尸和她达成了一团和气的协议，然后一手提起她的衣领，飞身跃上了旁边建筑外墙，一手搭在窄窄一截窗沿，“嗖”“嗖”“嗖”几下飞檐走壁上了五楼楼顶……李潇潇在这一过程中彻底懵掉，完全牵线木偶一样，被他提在手里好像根本不担重量。这种新奇的体验真是各种滋味在心头，连她都难以描述，只有一个感受还比较鲜明就是衣领挂脖子勒得好辛苦。
两只脚踩到天台，脚底好像踩棉花，膝盖也有点软。
李潇潇差点很没骨气地跪了，还好天台边有半人高的围栏，伸手挂上去，一边拼命呼吸一边被冷空气冷到喉咙痛。勉强从背包里面拿出胡椒喷雾，抖抖索索地对着他，说：“你！你们学武之人不是应该锄强扶弱除暴安良吗！你怎么能这么恃强凌弱，居然挟持我一个弱女子！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手里这个喷雾很毒的！”
“你不是说要商量吗？电视里面的人商量事情都是在天台上。”僵尸无辜地表示。
“你看的是什么电视！看一点精神面貌健康活泼积极向上的文艺作品不好吗？上天台要么不是好人要么没有好事啊！”李潇潇悲愤地控诉。
“我很忧郁。”僵尸说。
“是吗？”李潇潇瞪着他，说：“完全没看出来呢。你这张充分展现社会主义优越性人民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的脸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我内心很忧郁，”僵尸再次强调，说：“我上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有僵尸电影，电影也不太对，不可能是个僵尸都穿官服，还有小僵尸也穿官服，太不对了。有僵尸电视剧，《我和僵尸有个约会》，电视剧不错，虽然后面编得有点离谱。我以为，等我再醒过来环境会更好，生存会更容易。目前这个年代还不错，开明，但是到处都在演丧尸电视剧，手机上，电脑上，还有新闻说《丧尸来临》开启本土丧尸时代……那僵尸怎么办？”
这次轮到李潇潇听不懂他说什么了，她想了想，问：“你是有多想上电视？作为一只僵尸你要不要这么虚荣？”
“你不懂，我慢慢跟你说。”僵尸开启了回忆模式，仰头感叹：“我们僵尸诞生之初，头脑混沌，肢体不灵，行走不便，人人喊打喊杀，几近绝灭。后来有头脑极好的僵尸写了几部书，把僵尸缘起一直推演到上古神灵，还举出四大僵尸始祖，赢勾、后卿、旱魃、将臣，虽然大多生拉硬扯，但是也可以让人多生敬畏之心。”
“……就是说你想操控舆论，改善僵尸形象。”李潇潇居然从这段话听出来他的主要思路，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嗯，应该就是你这个意思！”僵尸终于被她理解，很是振奋。
“你的最终目的？”李潇潇问。
“跟人类和平共处，就算被发现也不会被群起攻之进而杀害，已经没剩几个僵尸了。”僵尸很忧伤地说。
“太高大上了，这么崇高的使命我恐怕完成不了，要辜负你的期待了，不如我推荐你几个真正的编剧高手高手高高手，你去找他们帮你实现理想吧。”
“你写丧尸很好啊。”僵尸说。
“我……”
李潇潇有点哑口，再辩解下去会不会又有“尸族歧视”嫌疑？
“我诚心诚意有求于你，自然是看中你的本事，你何必几次三番地推脱？说来未曾详述来历，也难怪你不信。在下姓邝，单名一个垣字，字文定。生前是岭南邝邑人士，客居沅陵，病故于永历年间。死后忽忽数年，遇天外陨石，不知是命中劫数又或福报，得以复生，为僵尸。”
“……为什么你也要拽古风。”李潇潇简直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吐槽。
“我死了三百多年，作为僵尸在世间行走的时间少说也有两百多年，记得的事情时不时有些混乱，说话也有些混乱，你多多见谅。”
“你真的是僵尸？”
“我真的是僵尸。”
“证据！口说无凭，我要物证！你有心跳吗？你会流血吗？你吃东西并且代谢吗？吃人吗？吃脑子，心脏还是吸血？如实回答，不回答就是心虚，心虚就是假的！”李潇潇很有逻辑地指出。
僵尸想了想，没有说话，把他头顶上的塑料翎子给拔下来了。虽然是塑料的，掰断之后还是挺尖锐。他捞起马蹄袖，用羽毛梗划过了自己的手腕。
很深很深的一道，有血，殷红的血滴在天台越积越厚的一层雪上。
李潇潇正想指出这是反证，然后发现，那个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流血止住，肌肉组织迅速地合拢、覆盖，新生的粉色嫩肉渐渐变得平滑，皮肤恢复到毫无破绽的正常颜色。
僵尸举着那只手，平静地看着她。
“……你真的是僵尸。”